“咚……咚……”
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种压抑的、仿佛来自喉咙深处的、混合着湿滑粘液的低吼声,清晰地穿透了门板,传入他的耳中。那声音绝不属于人类,带着一种纯粹的、对血肉的渴望。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一片狼藉的办公室,死寂的电脑屏幕,以及窗外那映射在玻璃上、不断闪烁的诡异紫红天光。汉娜博士的警告,屏幕上同事们惨死的景象,窗外崩塌的世界……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凝聚成一股冰冷而坚定的力量,注入他的四肢百骸。
“不管这是什么……”他对着空气,也对着自己,无声地宣告,“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眼神,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猎手般的冰冷与专注。
他左手轻轻搭在门锁上,极其缓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地,拧动了锁芯。然后,用指尖抵住门边,将厚重的实木门,拉开了一条细不可查的缝隙。
一只眼睛,贴近缝隙。
门外的走廊,淹没在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之中,只有远处安全出口指示牌投来的、微弱的绿色幽光,勉强勾勒出扭曲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腐烂沼泽般的恶臭。
冰冷的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透过这道缝隙,谨慎地观察着门外那片未知的、充满了致命危险的黑暗。
他的手,紧紧握着缠有手电的刀柄,巨大的力量使得指关节彻底失去了血色,一片惨白。
下一秒。
他不再犹豫,不再等待。
手臂猛地发力,将房门彻底拉开!
他的身影,决绝地、义无反顾地,融入了门外那片深邃的黑暗与无处不在的、代表着毁灭与新生的嘈杂声响之中。
房门在身后合拢的轻响,仿佛是他与过去那个有序世界最后的告别。下一秒,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便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甜腻到发腥的血肉气味,与电路板过载烧焦后的刺鼻塑料味交织在一起,中间还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沼泽淤泥腐败后的恶臭。
陆燃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他强行压制住呕吐的欲望,强迫自己的眼睛在几秒内适应这昏暗的光线。
走廊,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头顶的应急灯,如同垂死者的呼吸,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惨淡的绿光,极不稳定。光线每一次明灭,都将走廊里散落的杂物、喷溅的污迹和扭曲的影子拉扯成各种怪诞的形状,营造出一种光怪陆离的恐怖氛围。
听觉的风暴在密闭空间内被放大,形成一首混乱而残酷的地狱交响曲。远处、近处,人类的尖叫声短促而凄厉,往往戛然而止。沉重的撞击声、玻璃被成片砸碎的哗啦声不绝于耳。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种非人的、混合着湿滑粘液蠕动和骨骼错位声响的嘶吼与咆哮,它们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这栋大楼的每一处阴影里,都潜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
他的目光迅速扫视,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分析着环境与威胁。
惨状触目惊心,就在他前方不到五米处,一具穿着深蓝色保安制服的尸体匍匐在地,他的上半身,从腰部以上,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参差不齐的断口,浸染在一大片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泊中。更诡异的是,在那断口处的血肉和骨茬上,竟然缠绕、攀附着无数细小的、如同血管或树根般的荧光菌丝,它们散发着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光芒,还在微微地搏动、生长,仿佛在汲取着残留的生命力。墙壁上,溅满了大片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有些地方还在缓缓向下流淌,如同墙壁在流血。
而真正的威胁,在走廊的尽头。
借着一次应急灯亮起的瞬间,陆燃看到了那个“东西”。它正背对着他,四肢着地,趴伏在一团难以辨认形状的、血糊糊的物体前,头部有规律地起伏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和撕裂声。它大致还保留着人类的轮廓,但所有的比例和结构都扭曲了。它的四肢关节以不可能的角度反向弯曲,如同某种节肢动物,支撑着它覆满了粗糙、皲裂、类似树皮般暗褐色角质层的躯体。最恐怖的是它的头部——那里没有五官,没有头发,只有一个纵向裂开的、布满了无数细密、尖锐、如同鲨鱼般不断开合蠕动的牙齿的恐怖口器!
生理上的强烈不适再次涌上喉头,陆燃死死咬住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搜救员的本能压制住了恐惧,大脑开始高速进行专业分析:
速度:未知,但从其肌肉贲张(在角质层缝隙间可见)的四肢来看,爆发力可能极强。
感知:没有视觉器官,它如何定位?听觉?嗅觉?还是对某种能量(比如“光”?)敏感?
攻击性:毋庸置疑,极强。
就在他观察时,远处不知哪一层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闷响。那畸变体猛地停下了啃噬的动作,裂开的头颅瞬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出一声威胁性的低吼,身体微微伏低,显露出强烈的攻击倾向。它对巨大的声音有强烈反应!
策略瞬间形成:潜行,规避,利用环境。硬拼是最后的选择。他心中升起一个猜想:“声音和光……它们是靠这些来定位猎物的?”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彻底屏住呼吸。将自制砍刀紧贴身侧,避免反光,紧贴着墙壁的阴影区域,如同融入背景的壁虎,开始极其缓慢地、一步步地向侧前方一个敞开的办公室门迂回。他的每一步都轻如鸿毛,落地前先用脚尖试探,确保不会踩到任何可能发出声响的杂物。
应急灯在他头顶顽皮地闪烁,每一次陷入黑暗,他都停下动作,每一次亮起,他才借着这短暂的光明确认前方路径和那只畸变体的位置。距离在一点点拉近,敞开的门如同希望的入口。
还有三米……两米……
就在他即将成功潜入那间办公室的瞬间,脚下传来一声极其细微、但在死寂走廊中却清晰可闻的——
“咔嚓。”
他踩到了一片隐藏在阴影里的、破碎的玻璃。
时间仿佛凝固了。
走廊尽头那咀嚼声戛然而止。
陆燃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那四肢着地的畸变体,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完全不符合物理定律的敏捷,猛地将那个布满牙齿的头颅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精准地“锁定”了陆燃所在的方向!虽然没有眼睛,但陆燃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饥饿、纯粹的恶意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吼——!”
一声混合着粘液搅动和骨骼摩擦的威胁性低吼从它的口器中迸发出来。
下一刻,它强健的、反关节的四肢猛地发力,如同一枚脱膛的炮弹,带着一股腥风,朝着陆燃直扑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硬拼?不!陆燃瞬间否决。力量、速度、防御均未知,盲目对抗等于自杀。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展现出了惊人的反应速度和冷静。没有后退,而是向着近在咫尺的办公室门一个侧身鱼跃!
身体撞入办公室内的黑暗,他毫不停留,腰腹发力,在半空中强行扭转,右手顺势猛地将厚重的木门往回一带——
“砰!!!”
几乎就在门合拢的同一瞬间,巨大的撞击力从门外传来,震得整扇门都在剧烈颤抖,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是疯狂的、如同疾风暴雨般的撞击声和尖锐物体刮擦门板的“刺啦”声,伴随着那畸变体狂躁的嘶吼。
陆燃用整个后背死死顶住门板,感受着那一下下沉闷如重锤的撞击。老式的门锁和合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门板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木屑从锁扣处飞溅出来。顶门的陆燃能清晰地听到金属疲劳的细微声响。他知道,这扇门,撑不了多久了。他被困在了这间陌生的办公室里,门外是嗜血的怪物。他必须立刻找到另一条出路,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