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怎么就连圣人的面子都不给了呢?
她浑浊的眼中充满了迷茫与恐惧。
在另一条街道,士兵们正要将一名被指认出来的孔府管事就地正法时,几个原本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佃户,竟然也围了上来,脸上带着怯懦和哀求。
“军爷,王……王管事他虽然有不对的地方,可也是奉命行事啊……”
一个中年佃户搓着手,结结巴巴地求情,
“要是没了他,明年……明年谁给我们派活儿,谁给我们租田种啊?”
这话听起来荒谬,却反映了更深层次的愚昧与依赖。
长期的压迫和封闭,已经让这些佃户失去了独立生存的想象力和勇气。
他们憎恨管事,却又离不开这套压迫他们的体系。
他们害怕改变,害怕失去那一点点虽然微薄但至少熟悉的保障。
没了孔府,没了这些管事,我们靠什么活?
地是谁的?
种子问谁要?
这种对旧秩序的路径依赖,让他们在压迫者面临毁灭时,竟然产生了兔死狐悲的畸形共情。
带队的小头目是个暴脾气,闻言气得笑了出来,用刀指着那求情的佃户骂道:
“蠢货!闯王说了,杀了这些蠹虫,把田分给你们自己种!以后你们给自己种地,自己收粮食,不用再交租子!还他娘的用得着他们派活儿?!”
那佃户被骂得缩了缩脖子,脸上却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
分田?自己种?
真有这么好的事?
他祖祖辈辈都是佃户,早已习惯了依附和被盘剥,
拥有自己的土地这个概念,对他而言太过遥远和虚幻,
远不如眼前已知的,哪怕充满痛苦的生存模式来得可靠。
甚至,在孔府核心府邸外围,
当士兵们开始搬运府库中堆积如山的粮食,布匹和金银时,
一些围观的贫民眼中,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财富的渴望,竟然也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这么多粮食,这么多钱财,都是孔圣人家攒下的啊……就这么搬走了?
一种奇怪的的感觉萦绕在部分人心头。
他们习惯了孔府的富丽堂皇,习惯了那种巨大的贫富差距,并将此视为天经地义。
如今看到这象征性的财富被剥夺,潜意识里竟有些不适,
仿佛破坏了某种固有的秩序。
他们不敢怨恨手持刀兵的闯军,却将这种不适。
隐隐转化为了对孔府覆灭的一丝同情。
这种情绪很难让人理解,却又很好理解。
如同某个时期,许多人们忘记了昔日的痛苦,开始为地主士绅说好话。
这些求情,这些愚昧的悲鸣,在铁血的清洗中,如同几朵微不足道的浪花,瞬间就被淹没了。
它们无法改变任何结局,却深刻地揭示了底层百姓在精神上被奴役的程度之深。
千年的教化与压迫,不仅剥夺了他们的物质,更扭曲了他们的灵魂。
他们在枷锁中待得太久,甚至忘记了自由的模样,反而为这枷锁的破碎而感到不安与恐惧。
李自成的士兵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理解这些复杂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