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终局(2)(2 / 2)

原来汝阳王自徐州大败后,权相哈麻与元帝妥懽帖睦尔竟合流进谗,削其兵柄,只留虚衔王位,贬回封地洛阳苦熬。

若非汝阳王自家还握有几支死忠心腹之军,只怕刚踏出大都,就已在路上身死。

如今的洛阳城,更是被汝阳王经营得铁桶相似——坚城深堑,秣马厉兵,只等那注定要来的一战。

七月末,气候还是炎热。

南阳城外,却无半分暑热之气,反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与清寒。

红巾军称雄四方的藩王、渠帅会集,精兵虎贲如林,明教、丐帮高手云立,更兼江湖英豪汇聚,偌大校场,唯闻旗帜猎猎、铁甲铿锵之声。

高台矗立,红巾大纛与圣火旗迎风翻卷,赤焰灼灼。

张无忌青衫磊落,在众人簇拥中从容周旋。及至吉时,他飘然登台。

目光如静水深渊,缓缓扫过台下万千仰望的面孔。

“列位英雄,”清朗之声响彻全场,“今日盛会,料想诸君多有思忖:张某缘何齐聚豪杰于南阳?”

他略作停顿,字字如金石坠地:“只为一桩大事——传位明教新主!”

霎时!台下如滚油泼水,轰然炸响!惊疑、惶惑、难以置信的低呼潮涌而起。唯有寥寥数人,兀自沉凝不动。

“然新教主谁属——犹未决也!”张无忌声蕴内力,压下千般喧沸,“凡今日在座之王、帅,俱有资格!谁人能先陷洛阳坚城,谁便是明教新尊!”

他语声陡扬,震彻寰宇:“而我张无忌,当尽卸教务兵权,奉其执掌红巾天下!”

明教教主之位或不足令所有藩王垂涎,但那倾覆六合、席卷天下的红巾军权——却是足以点燃野心的烈焰!

“教主!此言当真乎?!”有人嘶声呐喊。

“万不可!”亦有众多忠耿之声急起,“明尊惟您一人!何人能当?”

台下鼓噪如沸鼎。

张无忌静立如山,直至声浪稍歇,唇边泛起一丝微笑。

“诸君厚爱,张某惭愧。然择立新主,势在必行。”他抬头仰望清朗苍空,声音穿透人心,“或有人疑:缘何诸王裂土分立而我不制?为何我张某既不为王,亦不作帝?诸位可曾想过——”

话音未落!

天际炽日骤然昏晦!狂风平地卷起飞沙走石,万里晴空眨眼间铅云如墨海倒悬!道道惨白银蛇,在云层深处疯狂窜跃迸射!

“皆因这苍天——不容我张无忌登尊位!”他声蕴奇威,直贯九霄,纵使滚雷崩裂之声亦不能掩!“自我神功大成,便有天意临头,绝我踏入庙堂半步!”

“然鞑虏肆虐,家国破碎!我岂能因一己之惧而坐视!故此不顾天命,率尔等举义旗、复河山!其间天威震怒,数次示警,促我遁世归隐……”

“轰轰轰轰——!!!”

裂空霹雳炸响不绝,惊雷滚落如天鼓擂捶大地!电光撕裂阴霾,惨白地照亮张无忌那孑立孤高的身影。他的话语却依旧清晰,在雷霆轰鸣中钉入每个人的耳内心底!

“直至今日,”他直视着穹苍,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释然,“观尔等皆已长成擎天之柱,足以肩挑此千古宏业——张某,是时候放下这副担子了……”

“呲啦——!!!”

一道粗若巨树的惨白电龙,撕开昏黑天幕,挟灭世之威,狂倾而下!不偏不倚,正正轰击在高台之上!

巨爆轰鸣!炫目白光吞噬一切!

无数人不自觉闭目掩面,震耳雷鸣夹杂着木石摧折的爆裂之声!脚下大地剧颤呻吟!

光敛、声息。

浓烟散去,但见高台正中,已被雷霆贯穿一个焦黑巨洞。头顶,风卷残云,晦暗如墨的天幕竟已重绽清明,仿佛方才末日之景不过幻觉。

然而——

“此便是苍天予我……最后的警戒!”张无忌的声音悠悠响起。

众人骇然望去!

那高台焦木废墟边缘,青衫身影独立如旧,嘴角笑意淡然。但——

其满头乌发,竟于众目睽睽之下,以肉眼可见之速,寸寸染霜。

转瞬之间!

青丝尽化皑皑白雪,凌风飞舞。

这诡异而又慑人心魄的一幕,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

“是矣,”张无忌白发如雪,声音却似洪钟大吕,振聋发聩,“能先克洛阳者,即为明教新主!”

言毕,身形一闪,如孤鸿掠影,杳然无踪。

待那惊魂未定的万千豪杰渐渐回神,消化这骤如风雷的惊天变故——传位、天命、雷霆碎台、须臾白发……

悲伤如潮,淹没了大多心忧家国的忠烈之臣。亦有鹰视狼顾之辈,将如雨的悲呼化作喉间强抑的哀鸣,胸腔里,那名为“权力”的火种,已熊熊燃烧!

无人知晓。

这天雷碎台的“天意”,不过是场精心排演的绝响。

此局,唯狮王谢逊等寥寥数亲近之人心如明镜。

引天威作势,托神罚为辞。那一头刺目霜雪,更添七分怆然命数。

至此,他终可卸下这“九五重担”,以一场响彻乾坤、撼动神鬼的退场,断尽红尘帝王之念。

而明教高层,杨逍、范遥、韦一笑、殷天正、五散人、五行旗掌旗使等,早已按捺不住心头惊涛骇浪。

张无忌那白发惊雷的一幕,太过骇人听闻,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寻一个明白。

遍寻不见教主踪影,目光自然而然聚焦在金毛狮王谢逊身上,他们都认为这世上谢逊最为清楚此事。

“狮王!”杨逍率先开口,素来潇洒从容的面容此刻绷得死紧,眼神锐利如电,“方才高台之事……教主究竟如何?那白发……那雷霆……!”

众人都看了过来。

“教主……” 谢逊的声音异常低沉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担,“无忌他……他是何等样人?以他的性情,若无这泼天的因果重压,岂肯丢下兄弟子民,卸下抗元复汉的重担?”

“可是……”范瑶迟疑道。

谢逊的双眼中蓄满了悲郁,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终是化为一声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叹息,“好了,这事就这样。诸位可要记住,天命,不可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