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将书签扔在桌上，声音嘶哑：“我要她血债血偿。”
话落，却又俯身捡起书签，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那是她一针一线绣的，金线里藏着她的心意，他舍不得扔。
这种拉扯，在日常里愈发明显。
他会在她为他温茶时，接过茶杯的手顿一顿，指尖擦过她的，留下点转瞬即逝的温度；却又在她抬头看他时，立刻移开目光，语气平淡地说“放着吧”。
他会记得她后背的伤还没好透，在她搬重物时，下意识伸手接过，皱眉道“仔细伤着”；可转身便会走进暗室，关上门，对着布防图看上一夜，用刺骨的仇恨压下心头的悸动。
邝露渐渐察觉到了。他的温柔像檐角的冰棱，看着晶莹，碰着却冷；他的疏远像刻意拉上的帘，明明隔着层薄纱，却偏要装作看不见彼此。
一次她整理旧档，翻出他年少时在洞庭湖画的星图，上面用炭笔涂了许多歪斜的圈，像孩子的涂鸦。她拿着图去找他，想逗他开心：“殿下从前画的星，倒像糖葫芦。”
润玉看着那图，眼底闪过丝怀念，嘴角刚要扬起，却似想到什么，猛地沉了脸：“谁让你动这些东西的？”
他的声音很厉，带着股她从未听过的寒意。邝露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星图落在地上。“臣……臣只是觉得有趣……”
“出去。”他背对着她，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
她捡起星图，低着头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听见他压抑的咳嗽声，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她回头，见他正用拳抵着唇，指缝间漏出的气息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回到偏殿，邝露将那片银杏叶书签从《星象考》里抽出来，放在掌心摩挲。金线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她忽然笑了，眼角的泪痣在光下泛着暖光。
没关系。她想。他收敛起的情谊，她替他记着；他不敢流露的温柔，她替他藏着。等他报了仇，等这九重天的风终于暖起来，他总会明白——有些温柔，从不是负累，是能让他走得更稳的力量。
她重新将书签夹回书里，又为他温了盏莲子羹，放在案边最顺手的位置。窗外的兰草芽又长高了些，沾着的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她藏在眼底的期待。
总有一天，他会愿意放下铠甲，让她走进那片被仇恨冰封的心底。
而她，愿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