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香蜜-邝露5(1 / 2)

璇玑宫的春日照样来得迟,廊下的兰草刚冒出嫩芽,沾着晨露,像邝露此刻的心境——藏着点怯生生的甜,又裹着层说不清的涩。

她正为润玉研墨,砚台里的墨汁细腻如脂,是她按他喜欢的浓度调的。阳光从窗棂斜切进来,落在他批奏折的手背上,那只手骨节分明,握着朱笔的力道总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却在偶尔抬眼时,目光会轻轻扫过她的发顶,像春风拂过湖面,漾开圈浅淡的涟漪。

“这处星轨批注,你昨日说的‘荧惑守心’之解,再写一遍给我。”他将一本奏折推到她面前,指尖无意碰到她的,微凉的触感像电流,让她指尖一颤,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

邝露慌忙去擦,却被他按住手。“无妨。”他拿起那页纸,对着光看了看,忽然笑了,那笑意浅得像水墨画里的留白,“墨点的位置,倒像颗小星子。”

她抬头撞进他的眼眸,那里映着晨光,也映着她的影子,清澈得让她心慌。这阵子,他待她是不同的——会在她为他缝补衣袍时,递过一盏温茶;会在她讲解星象时,听得格外专注,偶尔插一句“你从前在凡间,也见过这样的星吗”;甚至有次她夜里咳嗽,他竟提着药箱来偏殿,亲自为她诊脉,指尖搭在她腕上时,她能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这些细碎的温柔,像兰草的暗香,悄无声息地漫进她心里,让她越来越贪恋。她开始盼着每日的研墨,盼着他偶尔的问话,甚至盼着廊下的风大些,好让她递披风时,能再靠近他一分。

可这份沉迷,总在某个瞬间被他骤然收回的目光惊醒。

那日她为他绣的银杏叶书签,被他夹在常看的《星象考》里,她撞见时,心头刚泛起甜,却见他合上书,指尖摩挲着书签上的金线,忽然沉了脸,将书锁进了暗格。

“殿下?”她轻声唤他,不懂这突如其来的冷淡。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里的温度像瞬间结了冰:“往后这些旁的事,不必做了。专心处理星象文书即可。”

邝露的手僵在半空,廊下的风卷着兰草香飘进来,此刻却觉得凉飕飕的,吹得她眼角的泪痣都发紧。她知道他心里装着事——洞庭湖的血海深仇像根刺,扎在他心头最深处,连梦里都能听见他压抑的喘息。可她总存着点侥幸,以为那些不经意的温柔是真的,以为他或许能分一点点心,给这寸寸光阴里的暖意。

她没再说话,默默退回案边,重新研墨。墨条在砚台里转着圈,发出单调的“沙沙”声,像在数她心里的失落。

润玉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早已在她的温柔里失了分寸。

那日她为他诊脉,腕间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他竟愣了神,忘了收回手;她讲解星象时,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晃,他差点伸手去为她别到耳后;甚至夜里批阅奏折,看到那片银杏叶书签,他会想起她低头刺绣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影,心头的戾气便会淡去几分。

可这“几分”,恰恰是最危险的。

他案头的暗格里,锁着为母亲复仇的布防图,上面的朱砂标记密密麻麻,每一笔都浸着血。天后的党羽还在暗处窥伺,旧帝的猜忌从未停歇,他走的每一步都踩着刀尖,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不能有软肋,更不能让这份软肋,成为别人攻击她的武器。

那日在暗室,他对着母亲的灵位枯坐,指尖攥着邝露绣的书签,指节泛白。灵位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像在问他:你要的究竟是复仇,还是这片刻的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