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脆响,比雨声更突兀。项羽手里的马鞭被硬生生攥断,断裂的鞭梢掉在泥里,溅起一点水花。
他的手背青筋暴起,像盘踞的毒蛇,从手腕爬到手肘,连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周围的亲兵瞬间屏住了呼吸,连乌骓马都似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停下了刨蹄,只偶尔打个响鼻。
空气像凝固了,暴雨的喧嚣仿佛被隔在一层无形的屏障外,只剩下项羽身上散开来的寒意
——那寒意不是雨带来的,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让这仲夏的雨,都有了腊月的冷。
“景驹。”项羽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低沉得像闷雷滚过山谷,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他在哪?”
“得手后……他们带着将军的首级,往西北去了,想渡江北上,奔咸阳!”
斥候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小人追了五十里,才看清他们的踪迹,怕误了时辰,先赶来报信!”
项羽没再问。他抬手,把断鞭随手丢在泥里,动作干脆得像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
他甚至没看身后的江东子弟——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士卒,此刻都红着眼,握着长戟的手在发抖,却没人敢出声。
他只是盯着西北方,那里的雨更浓,浓得像化不开的墨。然后,他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追。一个不留。”
没有动员,没有号令,只有这六个字。可楚军士卒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是复仇的火,是同仇敌忾的锐。
他们翻身上马的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丝毫犹豫,连马蹄踏在泥里的节奏都变得急促。
有人的马掌松了,却顾不上拴;有人的战袍被树枝勾破,却没低头看。
这支黑色的队伍,像一道闪电,劈开雨幕,冲下山脊,泥点飞溅,水声四溅,却盖不住他们胸腔里的恨。
追击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暴雨时歇时续,天快亮时,甚至飘了一阵雾,把山路裹得严严实实。
士卒们的嘴唇都干裂了,有人渴得厉害,就掬一把路边的雨水,混着泥咽下去;有人的马累得直喘,却被主人狠抽一鞭,又往前奔。
只有项羽,始终跑在最前。乌骓马的鬃毛被雨水粘在脖颈上,汗水混着雨水往下淌,却没慢过半分。
项羽的战袍早被泥和雨水泡透,贴在身上,可他的脊背依旧绷得笔直,手里的霸王戟斜扛在肩上,戟尖的冷光,在雾里若隐若现。
第二天黄昏,雨终于停了。天边裂开一道缝,残阳从缝里漏出来,把江水染成了血红色。就在这时,前锋突然勒住马,高声喊道:“少将军!前面有队伍,在找渡船!”
项羽眯起眼,顺着前锋指的方向望去——江边停着一艘木船,十几个人正慌慌张张地往船上搬东西,为首的那人,穿的正是景驹常穿的紫绸战袍。
“杀——”
一个字,短促得像惊雷。项羽没等身后的人跟上,就一夹马腹,乌骓马长嘶一声,如离弦的箭,直插过去。
他手里的霸王戟终于动了,长戟在残阳下划出一道凄艳的弧光,戟尖破风,发出“咻”的锐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