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今日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扶苏张了张嘴,想说密信的事,却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蒙恬谨慎,若说出来,蒙恬定会劝他三思,可他心里那团火,已经被赵高的信点燃了。
蒙恬走后,扶苏又在帐里待了一夜。炭火渐渐熄了,帐外的风雪声越来越大,像无数人的哀嚎。
他想起忠君孝父的儒家教义,想起孔子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又想起北疆将士冻裂的手、流民饥饿的脸。
他猛地一拳砸在案上,案上的马奶酒壶晃了晃,洒出的酒液在信纸上晕开,把“早定大位”四个字浸得模糊。
天快亮时,扶苏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找出一张干净的桑皮纸,提笔时手微微发抖,墨汁滴在纸上,形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深吸一口气,一笔一划写下“可矣”两个字,字迹遒劲,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将信折好,叫来最信任的亲兵阿武:
“你把这封信交给昨晚送胡麻饼的人,让他立刻带回咸阳。记住,路上不许任何人看,哪怕是我,也不能再拆。”
阿武接过信,见公子眼神冰冷,不敢多问,转身就钻进了风雪里。
扶苏走到帐外,北疆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他望着远处连绵的军营,帐篷上的“秦”字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他握紧腰间的铜剑——那是蒙恬送他的生日礼物,剑鞘上刻着“守土”二字。
可现在,他要做的,不再是“守土”,而是要回咸阳,去争那把放在父皇御座后的、象征着天下权柄的剑。
咸阳宫的铜漏在寂静的夜里滴答作响,赵高捏着扶苏回信的指尖泛白——信中虽未明言归期,却字里行间透着对咸阳局势的关切,这让他知道,收网的时机已近。他屏退左右,独留心腹内侍李信在殿内,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狭长,映在满墙的舆图上,像一头蛰伏的兽。
“胡亥那边,还安分吗?”赵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李信躬身回话:“公子昨日还问起何时能面见陛下,小的按大人吩咐,说陛下正为他‘思过’之事斟酌,又把几卷无关痛痒的后宫用度文书递了过去,公子见能‘批红’,竟乐得在殿里赏了半个时辰的舞姬。”赵高闻言冷笑,指节敲击着案几:“明日起,把内廷的洒扫、宫门禁卫的轮值簿,也让他‘过目’——记住,派去伺候他的人,每半个时辰须向我递一次回话,他说的每句话、见的每个人,都不能漏。”
李信退下后,赵高从暗格里取出一枚刻着“韩”字的青铜符节——这是六国余孽死士的信物。他召来死士首领韩平,此人曾是前韩国新郑的校尉,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透着狠戾。“你带三个人,今夜去侍卫换班的西角楼,找那个叫赵成的侍卫长
——他去年因克扣粮饷被廷尉罚过,心里怨着。”赵高将一张纸条递给韩平,“就说胡亥公子念他是本家,愿助他官复原职,只要他能串联起二十个弟兄,待‘大事成了’,保他做卫尉丞。”
韩平接了纸条,刚要起身,赵高又补了一句:
“再散些话出去,就说‘先帝近来身子不济,已暗中给胡亥公子留了传位诏书,只等蒙恬的北疆军一动,就召胡亥掌兵’——越真越好。”
三日后,始皇帝在甘泉宫的暖阁里召见赵高,彼时他正咳得厉害,内侍递上的汤药还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