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还要快。
不到一个时辰,黑风口的枪炮声便彻底停歇,只剩下伤兵的呻吟和北风的呼啸。
战场打扫工作随即展开。不同于以往那些只知道抢夺金银细软的流寇,定北军的打扫战场展现出了极高的专业素养。
一队队臂弯上绑着红十字布条的医疗兵,在赵叶的带领下迅速进入战场。
赵叶如今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怯生生的小医女,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罩衣,虽然上面已经溅了不少泥点子,但眼神坚定而专业。她身后背着一个特制的急救箱,里面装着酒精、缝合针线、止血钳以及少量的麻沸散。
“这个伤了大动脉,压住止血点!快!抬到担架上去!”赵叶蹲在一名为帮战友挡刀而腹部受伤的神机营士兵身旁,一边大声指挥,一边熟练地用剪刀剪开伤口周围的衣物。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瓶高浓度的蒸馏酒精,没有丝毫犹豫地倒在伤口上冲洗。
“啊——!”那名士兵疼得浑身抽搐。
“忍着点!这是救你的命,不洗干净会烂肉!”赵叶头也不抬,手里飞针走线,用煮沸过的羊肠线迅速缝合着伤口,“云疏姐说了,咱们定北城的兵,命金贵着呢,只要有一口气,就得救回来!”
不远处,沈云墨走了过来。他脸上的伪装还没有擦干净,看着赵叶忙碌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赵叶,怎么样?咱们兄弟伤亡大吗?”沈云墨问道。
赵叶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重伤十二个,轻伤三十五个,万幸没有当场阵亡的。咱们的板甲质量好,大多数伤都是震伤或者是手脚露在外面的地方被砍伤。我已经给他们处理过了,只要不发热,都能活。”
“那就好,那就好。”沈云墨长舒了一口气。这就是科技带来的底气,换做以前,这种规模的遭遇战,伤亡哪怕是一比一都算是大胜,而现在,他们几乎是用零阵亡换取了敌军的全军覆没。
……
日落时分,黑风口外的一处背风坡地,定北军的中军大帐已经支了起来。
帐篷里生着火炉,暖意融融。
沈云疏是在战斗结束后才赶到的。她并没有直接参与一线的厮杀,作为整个定北势力的掌舵人,她更需要统筹全局。
此刻,她正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目光平静地看着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苏武。
苏武此刻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冻得瑟瑟发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在被押送回来的路上没少吃苦头。
周砚坐在沈云疏左侧,正在用一块干净的布擦拭着斩狼刀上的血迹。林栖则抱着双臂靠在帐篷门口,像个尽职的门神。
“苏二爷,别来无恙。”沈云疏轻轻吹了吹茶沫,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跟老朋友拉家常,“听说你是来给你那没出息的大哥报仇的?”
苏武抬起头,眼神怨毒地盯着沈云疏:“妖女!你……你用的都是妖法!胜之不武!若是真刀真枪地打,我两万铁甲营岂会输给你这群泥腿子!”
“妖法?”沈云疏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苏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苏武,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打败你的不是妖法,是格物,是科学,是你不屑一顾的‘奇技淫巧’。”
她指了指帐外:“你以为你的铁甲坚不可摧?在我定北城的火炮面前,那不过是层纸。你以为人多就能赢?在这个时代,排队枪毙的战术加上后勤补给的代差,多少人命都不够填的。”
“我不服!朝廷……朝廷不会放过你们的!”苏武色厉内荏地吼道。
“朝廷?”沈云疏眼神一冷,猛地俯身,一把揪住苏武的衣领,声音压低,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你以为我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老皇帝快不行了,你主子赵王正忙着夺位。你这次私自调兵,若是赢了,那是献礼;若是输了……你觉得赵王会为了一个败军之将,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拥兵自重、掌握着北方盐铁命脉的我彻底翻脸吗?”
苏武的瞳孔猛地一缩。这句话像是一把尖刀,精准地刺破了他心中最后的侥幸。
是啊,他在赵王眼里,不过是一条狗。如果这条狗不仅没咬到人,反而被打断了腿,还惹了一身骚,主人只会毫不犹豫地把他炖了吃肉。
“你……你想怎么样?”苏武的声音终于软了下来,带着一丝颤抖。
沈云疏松开手,嫌弃地拍了拍手掌,走回座位坐下。
“我不杀你。”沈云疏淡淡道,“不仅不杀你,我还要让你给赵王带个话,顺便带点‘礼物’回去。”
她转头看向沈云墨:“云墨,把清单给他念念。”
沈云墨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清了清嗓子念道:“苏武所部,擅闯定北防区,惊扰百姓,毁坏草皮,造成严重精神损失。现扣留战马三千匹、铁甲五千副、随军粮草一万石作为赔偿。另,需苏家或赵王支付赎金白银五十万两,以赎回苏武本人及被俘将领。”
“五十万两?!你们这是抢劫!”苏武瞪大了眼睛。
“就是抢劫。”沈云疏毫不掩饰地点点头,“你可以不给,那我就把你的脑袋和你大哥的挂在一起。我相信苏家为了面子,或者赵王为了不让其他追随者寒心,这笔钱还是出得起的。”
“至于给赵王带的话……”沈云疏目光变得深邃,“告诉他,定北城无意逐鹿中原,只要他不来惹我,我还可以卖给他一些‘好东西’,比如棉布,比如精盐。但他若是非要不知好歹,下次去京城的,就不是信使,而是我的神威大将军炮了。”
说完,沈云疏挥了挥手:“林栖,带下去,让他写求救信。写得声泪俱下一点,不然京城那边的老爷们可舍不得掏钱。”
林栖应了一声,像拖死狗一样把面如死灰的苏武拖了出去。
帐篷里重新安静下来。
周砚将擦得雪亮的斩狼刀归鞘,看向沈云疏:“云疏,你真打算放虎归山?苏武这人心胸狭隘,放回去恐怕是个隐患。”
“他不是虎,顶多是只被拔了牙的病猫。”沈云疏摇了摇头,“杀了他容易,但这五十万两银子和那些装备才是实打实的。而且,留着他在赵王身边,正好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时刻提醒那位三皇子,定北城不好惹。”
“更重要的是……”沈云疏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京城的位置画了个圈,“我们需要时间。无烟火药还没完全量产,后装枪还在图纸上。我们需要这笔钱来加速工业化,也需要苏武回去把水搅浑,让赵王和太子斗得更凶一点,我们才能安安稳稳地种田。”
周砚看着眼前这个运筹帷幄的女子,眼底的欣赏与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好。”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你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不过,这五千副铁甲你打算怎么处理?那是旧式的扎甲,咱们看不上吧?”
“融了。”沈云疏轻描淡写地说道,“虽然是熟铁,但回炉加点碳和锰,也能炼成不错的钢材。正好,咱们要铺设通往煤矿的第一条‘铁轨’了,缺的就是这点铁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