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的圆桌上，摆着四个热气腾腾的盘子，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白胖饺子。
王氏系着围裙，手里端着一碟子蒜泥醋汁从厨房走出来，脸上笑出了一朵花：“都别愣着了，快趁热吃。这可是咱们自家种的小麦磨的面，白着呢，比以前那黑面饽饽强了不知多少倍。”
沈槐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旱烟袋，虽然没点火，但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却一直在摩挲着烟杆，看着围坐一圈的儿女，眼眶有些湿润。
“爹，娘，你们也坐。”沈云疏洗净了手，拉着王氏坐下。
回到这个小院，她卸下了一身的锋芒，仿佛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带着全家逃荒的长姐。
“姐，你尝尝这个馅儿。”沈云墨夹了一个饺子放在沈云疏碗里，“娘特意包的羊肉大葱馅，说是给你补身子。”
沈云疏咬了一口，鲜美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那是记忆里最踏实的味道。她看着坐在对面正笨拙地用左手拿勺子舀饺子的周砚，忍不住笑道：“周大哥，要不我让人给你拿把叉子？”
周砚抬头，咽下口中的食物，满不在乎地笑道：“不用，这点小事难不倒我。再说，娘包的饺子，怎么吃都香。”
一声“娘”，叫得王氏心花怒放，连忙又给周砚拨了几个饺子：“对对对，砚哥儿多吃点。你这胳膊受了伤，正是长肉的时候，可不能亏了。”
沈云墨在一旁打趣道：“娘，您这偏心也太明显了。周大哥那碗都冒尖了，我这碗底还没盖住呢。”
“去去去，你小子整天在城里也不动弹，吃多了积食。”王氏笑着骂了一句，屋里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这一刻，没有定北将军，没有统帅，只有一家人围坐灯火可亲。
然而，这温馨并未持续太久。
门外传来了三声有节奏的叩击声。
沈云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放下了筷子。周砚也同时停下了动作，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进来。”沈云疏道。
门被推开，林栖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先是恭敬地对沈槐和王氏行了一礼：“沈叔，婶子。”
“哎哟，是林栖啊，快来，刚出锅的饺子，给你留了一大盘呢！”王氏热情地招呼。
林栖看了一眼桌上的饺子，喉结滚动了一下，但他没有坐下，而是看向沈云疏，沉声道：“抓住了。是苏武派来的探子，那是条大鱼，嘴撬开了。”
沈云疏点了点头，转头对父母温声道：“爹，娘，你们先吃，我们去书房谈点事。”
沈槐叹了口气，把烟袋锅子往桌上一磕：“去吧去吧，正事要紧。咱们这好日子来之不易，谁要是想毁了它，爹虽然老了，也能提刀去拼命。”
沈云疏心中一暖，给了周砚和沈云墨一个眼神，四人一同走出了温暖的正屋，径直去了前院的书房。
书房内，巨大的地图已经被铺开。
林栖将一份沾着血迹的口供拍在桌上，指着地图上定北城正南方的一条红线说道：“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苏武并没有等朝廷的正式调令，他私自集结了江北四镇的兵马，号称五万大军，实际上能打的战兵大概有两万。先锋部队是由苏家豢养的私兵组成的‘铁甲营’，三天前已经过了淮水。”
“两万战兵？”周砚眉头微皱，左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若是正面对决，凭我们现在的火力，吃下他们不成问题。但问题是，苏武这次学聪明了。”
“没错。”林栖接着说道，“那个探子招供，苏武这次并没有打算直接攻打定北城。他的目标是这里——黑风口。”
沈云墨凑近看了一眼，脸色微变：“黑风口？那是我们运煤和铁矿的必经之路。如果那里被切断，我们的高炉不出十天就得熄火，工坊也得停工。”
“好一招断人粮道。”沈云疏冷笑一声，手指在黑风口的位置重重一点，“苏文是个草包，他这个弟弟倒是有几分阴毒。他是想把我们困死在城里，让我们自乱阵脚。”
“姐，我们怎么打？”沈云墨抬头问道，眼中战意盎然。
沈云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周砚：“周大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周砚盯着地图沉思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狼一般的光芒：“苏武既然想玩围困，那我们就陪他玩个大的。他的铁甲营虽然装备精良，但那是传统的重步兵，移动缓慢，且极度依赖后勤补给。他要卡我们的脖子，就得把战线拉长到三百里。”
说到这里，周砚抬起头，看向沈云疏：“给我三千骁骑营，外加林栖的特战队。我不去黑风口救急，我直接插到他背后，烧了他的粮草大营，然后在半道上给他来个‘包饺子’。”
“围魏救赵，断敌后路。”沈云疏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不过，光靠骑兵还不够爽快。既然苏武带了那么多铁罐头来，咱们刚弄出来的那些好东西，也该见见血了。”
她转身走到书架旁，取出一个密封的木盒，打开后，里面静静地躺着几颗拳头大小、外壳布满沟壑的铁球。
“这是阿禾改进后的‘震天雷’二型，也就是手榴弹。”沈云疏拿起一颗，在手里掂了掂，“里面装的是颗粒化黑火药，虽然还比不上无烟火药的威力，但加了预制破片。对于那些穿着铁甲、行动不便的重步兵来说，这就是噩梦。”
“云墨。”沈云疏看向弟弟。
“在！”沈云墨立正应道。
“你带着神机营，配合石头大哥的城防军，大张旗鼓地往黑风口移动，摆出一副要决一死战的架势，把苏武的主力吸引过去。记住，只许输，不许赢，要把他们引得越深越好。”
沈云墨眼睛一亮：“姐，你是想诱敌深入？”
“对。”沈云疏眼中寒光闪动，“我要让苏武知道，时代变了。在绝对的火力和战术面前，他那点阴谋诡计，不过是个笑话。”
“林栖。”
“在。”
“你的尖刀小队要把眼睛放亮一点。除了苏武，我总觉得这次南边的动静背后，还有别的影子。那个‘夜枭’提到过三皇子控制了京城，苏武这么急着北上，除了复仇，恐怕也是为了给三皇子抢一份投名状——那就是我们的钱粮和技术。”
林栖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明白。不管是谁伸爪子，我都给他剁了。”
布置完这一切，夜已深沉。
沈云疏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外面的风雪似乎停了，一轮冷月高悬。
“周大哥。”她轻声唤道。
周砚走到她身后，宽厚的身体为她挡住了灌进来的寒风。
“这次又要辛苦你了。”沈云疏回头，看着那张略显疲惫却依旧坚毅的脸庞。
周砚用左手轻轻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那是一个极其自然且亲昵的动作，仿佛做过千百次。
“说什么傻话。”周砚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只要你在身后，这把刀，我就永远握得住。不管对面来的是苏武还是阎王，定北城，谁也别想动。”
沈云疏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终于松了一些。她看着窗外沉睡的城市，那里有她的家人，有她的子民，有她在这个世界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文明。
“那就让他们来吧。”沈云疏轻声道，“让这天下的野心家都看看，什么叫作……降维打击。”
（第15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