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归心塔的钟声罕见了停了。守钟人老周跪在巨大的青铜钟前,额头贴着冰凉的钟壁。他本该在子时三刻撞钟,可盯着日晷看了半晌,那铜针只挪了一丁点。“让九皇叔多睡一刻,咱们少活十年都情愿。”他对着钟身重重一叩首,转身将撞钟木锁进了柜子。
太极殿内,烛火将玄箴的官袍映得发亮,案上奏报堆积。内阁会议比以往漫长。
“大人,江南稻作司急报——”户部侍郎捧着木匣上前,“因光照延绵,冬麦抽穗较往年早了七日,亩产预估可翻一番!”
“医署亦有奏报。”礼部尚书随之起身,声音带着激动,“西疆数位百岁老者,鬓边白发……竟转黑了。”
殿内顿时议论纷纷。“此象有违天时!”兵部尚书拍案道,“若时序一直迟缓,来年春寒恐伤禾苗!”“可百姓皆言病痛减轻,连学堂孩童读书都不觉疲累!”工部侍郎面红争辩,“前日我那小孙儿背诵《论语》,一盏茶的功夫竟记下半章!”
玄箴始终垂眸览奏,直至殿外传来更夫敲梆之声——本该报三更天,窗外月亮却才攀上东墙。
他蓦然抬头,目光似已穿过雕窗,投向星河深处:“往日我们争分夺秒,恐误农时,惧迟税赋,忧性命不保于天灾人祸……”指尖轻点农报上“亩产翻倍”四字,他缓声道,“而今,光阴却学会了等待一人。等谁?等那个说‘百姓擦汗的布,不该给贵人镶边’的人,等那个在星河打盹,还惦记着酸梅汤不够冰的人。”
满殿霎时寂然。
宇宙边际,星光变得分外柔和。
谭浩裹紧破毯子,呼吸绵长安稳,如古松根系在虚空中悄然延展。他睫羽上缀着星芒,宛若沾了晨露的草叶,轻轻一颤——这一闭眼,天武大陆的风停滞半空,流云凝固定格,连归心塔的铜钟都发出温存的嗡鸣。
所有生灵的心跳,都随之慢了一拍。
继而,整个世界,同步沉入了第一场悠长的“慢梦”里。
星河深处,似有若无地,飘起一缕哼鸣。调子歪斜,却带着化不开的暖意,像童年模糊的记忆里,那抹不经意间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