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向静律钟的虚影,那钟体此刻泛着暖金,像被万千灯火烤过。
林诗雅不知何时递来一方帕子,上面沾着她掌心的血:“它用本源帮你稳固了新律根基。现在,你需要……”
“我知道。”谭浩打断她,伸手抓向空中。
原本虚无的钟槌突然凝实——那是老张头摸石碑时的笑意,是小柳转圈圈时的银铃般的笑声,是牢里赵大叔叩首时的闷响,是王婶药罐里飘出的药香。
这些念头缠在一起,成了把温温热热的木槌。
他咧嘴笑了,露出颗虎牙:“既然你们非让我当这个麻烦神……”木槌敲在钟上,第八声钟响震得庙前桃枝乱颤。
这钟声不像之前清越,倒像无数人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山脚下,老张头的手重新按在石碑上,笑得眼泪砸在“不得因无为受罚”的字迹上;小柳兜里的泥糖人突然变得甜滋滋,她舔了舔嘴角,蹦蹦跳跳去给王婶送药;牢里的赵大叔摸着草席,突然哼起了年轻时的情歌。
星辰仙宗的闭关洞内,有女修猛地睁眼——她卡在元婴瓶颈三百年,此刻竟觉心障像春雪般消融,只因她方才无意识念了句:“今日是星期八,该歇。”长老殿里,最古板的清玄真人摸着袖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休”字泥牌,突然想起自己七岁时,蹲在井边看蝌蚪游了一整天的夏天。
谭浩叼起草根转身回屋,却听见身后传来地动般的轰鸣。
他回头,静律钟的虚影正缓缓沉入大地,在地表犁出金色脉络——那是新天道在生长。
门楣上的“咸鱼居”匾额第三次发光,这次“我家”二字稳稳落下,连风都吹不动半分。
“你不是神……你是瘟疫。”天外传来律尊的怒吼,青铜巨门闭合的声响像闷雷滚过。
谭浩踢了踢脚边的酒坛,酒渍在地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八”字——和昨天一样,和明天也会一样。
林诗雅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闻到风中飘来一丝甜腥。
她低头看向“咸鱼令”石碑,月光下,碑身竟沁出细密的血珠。
庙外桃林的方向,传来夜鸟惊飞的扑棱声。
谭浩推开门,屋里飘着他中午没吃完的桂花糕香。
他躺到竹榻上,刚要闭眼,就听见林诗雅在门外轻声说:“明天……可能有客人来。”
他翻了个身,把草茎换到另一边嘴角:“来就来呗,正好让他们尝尝王婶新做的糖糕。”
夜风卷着桃瓣扑进窗,落在“我家”匾额上。
远处桃林深处,有暗红的液体顺着花瓣纹路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纹身——那是某种古老法诀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