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贾琏从清虚观搜查归来,得知江南寻得的“赤阳参”已到,秦可卿性命有救,心下稍安。然清虚观中搜出的信件牵扯宫闱,朝堂风波将起,忠顺王府必怀恨在心。恰此时,东府贾赦、贾政派人来请,定是得知了搜查清虚观之事。贾琏安抚王熙凤后,便往荣禧堂而去。
荣禧堂内气氛凝重。贾赦坐在上首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贾政坐在下首,眉头紧锁,手中捏着一串佛珠,不住拨动着。见贾琏进来,两人目光齐刷刷投来。
“给大老爷、老爷请安。”贾琏依礼问安,面色平静。
贾赦冷哼一声,劈头就问:“琏儿,我听说你今日跟着李守中去抄了清虚观?还抄的是静尘斋?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贾琏从容回道:“回大老爷,静尘斋乃妖道玄玅真人藏身之所。此人炼制邪丹,毒害可卿,罪证确凿。李御史依法搜查,侄儿只是随行见证。”
“见证?”贾赦猛地一拍桌子,“你可知那玄玅真人是何等人物?他在宫中……可是有贵人照应的!你这一抄,抄出多少麻烦来!”
贾政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些,却仍带着责备:“琏儿,此事你做得莽撞了。便是有罪证,也该先与家中长辈商议,怎能贸然随御史去抄查?那清虚观是敕造官观,静尘斋更是……唉,你可知今日午后,忠顺王府已派人递话到宫里去了!”
贾琏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声色:“老爷,大老爷,非是侄儿莽撞。实在是那妖道太过猖狂,用邪术毒害可卿,险些要了性命。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难道任由亲眷被人毒害不成?况且李御史手持圣旨搜查,侄儿岂有阻拦之理?”
“你!”贾赦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喘着粗气道,“那秦氏不过是个孙媳,值得你这般大动干戈?如今得罪了忠顺王府,又牵扯宫闱,你可知会给府里招来多大祸事!”
这话说得难听,贾政皱了皱眉,却也没反驳。
贾琏目光一冷,声音却依旧平稳:“大老爷此言差矣。可卿虽是孙媳,却也是贾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是自家人。自家人被毒害,若不出头,岂不寒了阖府上下人的心?至于祸事……”他顿了顿,“琏儿既敢查,便担得起。忠顺王府若真要寻衅,自有律法公理在。”
“律法公理?”贾赦嗤笑,“你当这是戏文里唱的青天大老爷?那是忠顺王!圣上的亲弟弟!你跟他讲律法?”
贾政这时开口了,语气沉重:“琏儿,你大老爷话虽直了些,理却不差。忠顺王府势大,又得圣上宠爱。此番你助李御史查案,虽是为可卿讨公道,却也着实得罪了王府。依我看,不如……备份厚礼,我亲自去王府解释一番,就说此事你也是被李御史强拉去的,并非本意。”
贾琏心中暗叹。这就是荣国府当家人的处事之道——遇事便想息事宁人,委曲求全。他看向贾政,正色道:“老爷,此事恐怕不是送礼解释就能了结的。今日在静尘斋中搜出的证据,已非单纯毒害可卿一案。那玄玅真人与忠顺王府往来密切,炼制邪丹,更有部分丹药流入宫中。此事已非家事,而是国事。”
“什么?!”贾赦霍然站起,脸色煞白,“丹药流入宫中?你、你确定?”
贾政也惊得手中佛珠差点掉落:“琏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贾琏沉声道:“侄儿亲眼所见信件,字字确凿。李御史已封存所有证物,不日便将面圣禀报。此案牵扯之广,已非我贾家能左右。如今我们该想的,不是如何向忠顺王府赔罪,而是如何在这风波中保全自身,同时……”他目光扫过二人,“站在公理正义一边。”
堂内一片死寂。贾赦跌坐回椅中,喃喃道:“完了……这下完了……牵扯宫闱,那是要掉脑袋的……”
贾政还算镇定些,沉吟良久,才缓缓道:“琏儿,依你之见,我贾家该如何应对?”
贾琏早有思量,当即道:“第一,阖府上下,对外口径一致——我贾家是苦主,为救亲眷不得不查。第二,全力配合李御史查案,但绝不越俎代庖,一切依法依理。第三,内紧外松,加强府中护卫,尤其是东府可卿处,防人狗急跳墙。第四……”他顿了顿,“老爷、大老爷近日少出门,少应酬,更莫与忠顺王府的人接触,以免授人以柄。”
贾政听罢,缓缓点头:“你说得有理。只是……忠顺王府若暗中使绊子,恐怕防不胜防。”
贾琏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兵来将挡。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得直,他便明着不敢如何。暗地里……侄儿自有防备。”
贾赦这时忽然道:“琏儿,我听说你与京营节度使牛继宗走得近?可能请他……从中斡旋?”
贾琏心中暗叹这位大老爷果然只知钻营,面上却道:“牛大人是朝廷重臣,此事涉及宫闱,他怕是不便插手。不过侄儿已得牛大人承诺,若有人欲以权势压人,他必不会坐视。”
这话半真半假,却让贾赦稍安。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嘟囔道:“既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只是千万小心,莫要再节外生枝。”
贾政也道:“琏儿,你虽年轻,处事却稳重。此事便由你全权处置,需要府中配合的,尽管开口。”
“多谢老爷信任。”贾琏拱手,心中却明白,这两位长辈是把烫手山芋全扔给自己了。
从荣禧堂出来,已是黄昏时分。贾琏站在廊下,望着天边渐暗的云霞,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与这两位长辈周旋,比跟玄玅真人斗智斗勇还累。
回到自己院中,王熙凤已等在书房。见他回来,忙迎上来:“二爷,大老爷和老爷没为难你吧?”
贾琏摇摇头,在榻上坐下,接过平儿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才道:“无非是怕惹祸上身。我已说通了他们,近期府中一切由我处置。”
王熙凤挨着他坐下,蹙眉道:“我方才去东府送了赤阳参,大嫂子欢喜得直掉眼泪,可卿服了张先生新配的药,说是身上暖和了许多。只是……”她压低声音,“我回来时,听门房说,午后有个自称忠顺王府管事的人来递帖子,说是请大老爷过府赏画。门房按二爷之前的吩咐,推说大老爷病了,给挡回去了。”
贾琏冷笑:“动作倒快。这是想从大老爷那里打开缺口呢。”
“那咱们……”王熙凤眼中闪过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