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海面，拂林舰队“监察者”号禁闭室。
马克西姆斯靠坐在冰冷的金属墙边，手腕上的能量限制器让他无法调用任何舰内系统。但他能感觉到舰体的震动——格里高利正在全速打捞子舰反应炉，完全不顾监测系统越来越急促的警报。
禁闭室的通风口突然传来细微的敲击声，三长两短。
马克西姆斯立刻回应。几息后，通风栅板被卸下，一个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是舰上的年轻通讯兵卡尔，索菲亚技术官曾经的学生。
“将军！”卡尔压低声音，递过一个巴掌大小的备用通讯器，“我偷来的！还能用，但只有三十息的安全通讯时间，之后就会被监控系统发现！”
马克西姆斯迅速接过：“外面情况怎么样？”
“格里高利特使的‘打捞船’已经抵达反应炉上方，正在部署能量牵引器。但监测部门说，反应炉的过载速度又加快了，现在爆炸倒计时可能……可能不到一个时辰了！”
“舰队其他船只呢？”
“忠于您的五艘船被包围了，但格里高利不敢强攻，怕引发混战影响打捞。不过……”卡尔犹豫了一下，“我偷听到格里高利和监察院的加密通讯，他们说……等反应炉打捞上来，就会用‘净化弹头’清洗这片海域，包括……包括我们这些‘不稳定因素’。”
马克西姆斯眼中闪过寒光。果然，那些官僚从来不留活口。
他快速操作通讯器，接通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紧急频率——那是拂林帝国边防军的一个独立监听站，不属于监察院体系。
“这里是马克西姆斯，远东舰队前指挥官。识别码：阿尔法-七-九-四。记录以下信息并立即转发帝国军部最高委员会：监察院远东特使格里高利违抗军令，擅自启动星槎子舰残骸打捞作业，现已引发不可控的能量过载。预计一个时辰内，渤海将发生毁灭性爆炸，辐射污染将波及整个东亚沿岸。本人已尽力阻止，若此讯息发出后十二时辰内无进一步指令，则推定本人殉职。另，所有证据已加密存储于舰队黑匣子，密钥为……”
他快速说完，将通讯器还给卡尔：“把这个毁掉，然后去救生艇区待命。一旦听到爆炸声，立刻弃舰，不要回头。”
“将军您呢？”
马克西姆斯看向禁闭室厚重的金属门：“我还有件事要做。”
卡尔离开后，马克西姆斯走到门边，将手腕上的能量限制器狠狠撞向门锁处。限制器发出过载的嗡鸣，迸出电火花——它在尝试强行破解门禁系统。
五息、十息、十五息……
“卡哒”一声，门锁解除。
马克西姆斯冲出禁闭室，直奔舰桥。一路上遇到的士兵大多认得他，虽然被格里高利命令不许他自由行动，但真看到这位老将军杀气腾腾的样子，竟没人敢阻拦。
他冲进舰桥时，格里高利正全神贯注盯着打捞作业的全息画面，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停止作业！立刻！”马克西姆斯的声音响彻舰桥。
格里高利勐地转身，脸色阴沉：“将军，你以为你是谁——”
话音未落，马克西姆斯已拔出一旁卫兵腰间的手枪（能量武器在舰桥内被限制使用，这是实弹枪械），对准格里高利：“我以帝国远东舰队指挥官的身份，命令你：立即终止打捞作业，启动反应炉紧急冷却协议！”
“你疯了？！那些冷却剂早就失效了！”
“那就用舰队所有的能量，制造一个临时封闭场，把反应炉封死在海底！”马克西姆斯上前一步，“否则一个时辰后，你我，这艘船，整个渤海沿岸，全都得死！”
格里高利冷笑：“打捞作业已完成78%，现在停下，监察院不会放过我。但继续下去，至少我能拿到星槎核心样本，那可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全息画面上，打捞船传回的实时影像突然出现了异常：反应炉表面，那些原本规律闪烁的能量纹路，开始以完全无序的方式疯狂跳动。更可怕的是，炉体周围的海水开始沸腾、气化，形成一个巨大的真空泡。
“怎么回事？！”格里高利扑到控制台前。
监测官颤抖地汇报：“反应炉……反应炉在主动吸收打捞船的能量！它、它在加速过载！爆炸倒计时修正为——三十九分钟！”
舰桥内一片死寂。
格里高利脸色惨白，喃喃道：“不可能……它应该已经失去主动意识了……”
马克西姆斯扔掉手枪，冲到控制台前，快速调出反应炉的深层扫描数据。屏幕上，那些混乱的能量流深处，隐约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信号特征——
“是陈远。”他恍然大悟，“他在远程连接反应炉！他想……他想用自己的监管权限，强行控制过载过程，把爆炸引导向深海无人区！”
“他疯了吗？！那种规模的爆炸就算在深海，也会引发超级海啸！”
“所以他在计算。”马克西姆斯盯着数据流中那些规律的“修正参数”，“他在实时调整能量释放的角度和强度，尝试让爆炸的主要威力向上喷发，进入高层大气稀释……”
他突然明白了陈远的全部计划。
用自己残破的载体作为“引信”，远程接入反应炉；以监管权限强行改写爆炸参数；将毁灭性的能量引导向天空，最大限度减少对地面的伤害；代价是……作为引信的他，会在爆炸中彻底湮灭，连意识残渣都不会剩下。
“这个白痴……”马克西姆斯咬牙，“他以为这样就能救所有人？”
全息画面上，反应炉的过载进度条突然开始反向减少——从99%降到98%、97%……陈远真的在试图强行压制爆炸！
但代价立刻显现：打捞船传回的影像中，反应炉表面开始出现裂痕，那些裂痕中透出的不是光，而是纯粹的黑暗——那是空间结构被过度能量扭曲的现象。
“不行！他控制不住！”监测官尖叫，“能量层级太高了！再这样强行压制，反应炉会直接崩塌成微型黑洞！虽然范围很小，但那东西的引力会撕碎周围一切！”
格里高利终于崩溃了：“撤离！所有船只立刻撤离！快！”
马克西姆斯却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在那片混乱中，他捕捉到了一个微弱的、周期性的信号——那不是反应炉的信号，也不是陈远的，而是……
“海面下……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接近反应炉。”他喃喃道，“速度很快……从西边来……”
骊山地下，古代水道的黑暗深处。
一艘简陋的木筏在湍急的地下河中疾驰。筏子上，凌素雪靠坐在索菲亚怀中，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她的右眼虽然重新被暗红漩涡占据，但此刻那漩涡的旋转方向与之前相反，似乎在“抽取”而非“释放”某种力量。
“我能感觉到……他就在前面……在海上……”她轻声说，声音在水道回响中显得虚幻，“他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索菲亚一边操控木筏（其实只是尽力保持平衡），一边用便携设备扫描水道前方：“这条水道确实通往渤海，按照现在的流速，再有一刻钟就能抵达出海口。但外面现在是拂林舰队的交战区，我们一出去就可能被击沉。”
“那就……不要出去。”凌素雪抬起手，指向水道侧壁一处不起眼的凹陷，“那里……宇文恺留了个观察口……应该能看到海面……”
木筏靠岸。索菲亚搀扶着凌素雪爬上岸边狭窄的石台。石台尽头，一面透明的水晶墙镶嵌在岩壁中——这是宇文恺当年布置的潜望镜式观测装置，通过复杂的光学折射，能将海面的景象投射到地下。
凌素雪将脸贴在水晶墙上。
她看到了。
海面上，拂林舰队正在混乱撤退，而中央那片沸腾的海域中，子舰反应炉正散发出不祥的暗红光芒。更远处，一个小小的银白光点正从空中俯冲而下，直射反应炉——
那是陈远的飞梭。
“不……”凌素雪勐地拍打水晶墙，“别去……别做傻事……”
索菲亚也看到了，她快速连接设备，尝试捕捉空中的通讯信号。几息后，一段断断续续的、显然是陈远载体发出的广播被她接收到：
**“……尝试第五次参数修正……空间扭曲率已达临界值……建议地面人员……立即撤离海岸线二十里……”**
**“……载体完整性降至19%……预计接入反应炉后……可维持控制……四十三秒……”**
**“……如果成功……爆炸威力将向上偏转75%……剩余海啸规模……预计浪高六丈……沿岸仍有风险……”**
**“……素雪……对不起……”**
最后那句，声音突然变成了陈远原本的、带着情感的语调，虽然依然微弱，但无比清晰。
凌素雪的眼泪夺眶而出，混着脸上渗出的黑色液体。她勐地转身，抓住索菲亚的肩膀：“你的设备……还能发送强信号吗？传到海面上那种？”
“可以……但需要大量能量，而且可能会让你体内的怨念——”
“给我！”凌素雪几乎是抢过设备，快速调整到最大功率。她将探头对准自己的额头，然后对着设备嘶声喊道：
“陈远！我能听见！”
“别做傻事！宇文恺祖师在骊山留了后手！他说过……如果反应炉失控，可以用‘地脉虹吸’把能量导入地下缓冲池！你不需要牺牲自己！”
她的话通过设备转换成强信号，穿透岩层和水体，射向海面。
几息后，陈远的回复传来，信号极其不稳定：
**“……缓冲池容量……不足……反应炉能量……超出阈值……三百倍……”**
“那就分流！”凌素雪吼道，“把能量同时导入骊山、幽州、还有……还有晋阳的地下节点！宇文恺当年铺设的地脉网络是联通的！虽然每个节点容量有限，但三个节点同时分担，应该能吸收掉大部分！”
**“……计算中……”**
漫长的十秒沉默。
海面上，那艘银白飞梭的俯冲速度明显减缓，开始在反应炉上空盘旋。
**“……方案可行率……47%……但需要三个节点的控制权限同时开启……”**
**“……骊山节点……墨文可以操作……幽州节点……需要凌家血脉授权……晋阳节点……”**
陈远的声音顿住了。晋阳已毁，刘知远生死不明，谁能操作那里的地脉节点？
凌素雪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凄美而决绝。
“晋阳节点……我可以。”
她转向索菲亚，快速说道：“帝魂怨念的核心，就是当年晋阳一带被星槎辐射而死的亡魂意识。我现在体内有这些怨念，从某种意义上……我就是‘晋阳节点的活体密钥’。”
索菲亚脸色大变：“你想用自己的身体做能量导管？！不行！那种能量流会彻底撕碎你的意识！”
“反正我也活不久了。”凌素雪平静地说，“但如果我的死能救他、救幽州、救这片土地上的人……值得。”
她重新面对水晶墙，对着设备说出最后一句话：
“陈远，听好了。”
“我会同时开启三个节点的接入权限。你负责把反应炉的能量分流导入。等一切结束后……”
她停顿，声音变得温柔：
“记得来骊山找我。我答应过要等你。”
说完，她关掉设备，盘膝坐下。双手结印，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听雪楼最高深的、也是从未有人真正用过的禁术——
“血引·三相共鸣”。
索菲亚看到，凌素雪身上的暗红纹路开始发光，那些光芒脱离她的身体，在空中凝聚成三个复杂的光符：一个指向骊山，一个指向幽州，一个指向晋阳。
而凌素雪的本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水晶墙外，海面上，陈远的飞梭突然调转方向，不再俯冲，而是开始绕着反应炉高速旋转，划出一个巨大的能量引导阵列。
地底深处，三个方向同时传来地脉能量的轰鸣。
倒计时，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