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布,慢慢把老洋房裹进昏暗里。我站在铜门之外,指尖还残留着门框上冰凉的铜锈味,身后书房里传来的筹码碰撞声,像细小的针,扎在早已麻木的神经上。一千八百万的亏损像块巨石压在胸口,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铁锈味——那是观澜战略储备金的味道,是几千名员工下个月工资的味道,是我亲手砸碎的“安稳”的味道。
“阿张,等等。”邹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攥着个黑色的皮质手包,脚步踩在青石板路上,带着点急切的轻响。路灯在他身后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我脚边,像一道试图缠绕的藤蔓。
我停下脚步,却没回头。晚风卷着梧桐叶的碎影,落在肩头,带着秋意的凉。“不用了,邹帅,”我的声音比风还轻,“输了就是输了,我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
“解决?怎么解决?”他快步走到我面前,手包被他攥得发皱,“观澜的储备金被你用了多少,你以为我不知道?供应商的货款下周就要付,员工工资不能拖,你拿什么解决?靠你那点‘食卦’?还是靠等天上掉馅饼?”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在早已结痂的伤口上反复切割。我抬起头,看见他眼底的焦急——那焦急里藏着点我读不懂的复杂,像老茶里的涩味,压在醇厚的表象之下。“我会想办法,”我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模糊的街灯,“大不了,我把私人名下的房产抵押出去。”
“抵押?”邹帅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别的什么,“你那套市中心的公寓,市价撑死八百万,够还供应商的货款吗?够填你赌牌的窟窿吗?阿张,你能不能现实一点?”
他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份折叠整齐的协议,还有一张银行卡,递到我面前。协议的封面上印着“借款合同”四个黑体字,在路灯下泛着冷光。“这里面有一千万,”他的指尖按在协议上,力道比平时重些,“是我私人账户里的钱,没有利息,没有还款期限,你先拿去用。协议你看看,没问题就签了。”
我盯着那份协议,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千万——正好能补上战略储备金的缺口,能应付下个月的货款,能让我暂时喘口气。可这钱,是邹帅的。我们认识十年,从大学城的麻辣烫店到观澜的商业帝国,他帮过我无数次,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用“借款”的方式把钱递到我面前。
“为什么?”我抬起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为什么要借我这么多钱?”
“因为我们是朋友,”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认真得有些刺眼,“因为我不想看着你亲手把自己打拼出来的一切,毁在一张牌桌上。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观澜的,是给那些跟着你吃饭的员工的。”
他的话像一道暖流,冲散了些许寒意。我接过协议,指尖触到纸面时,能感觉到上面细微的折痕——应该是他反复折叠过。协议内容很简单,借款金额一千万,借款期限五年,无利息,唯一的附加条款是“若借款人无法按期还款,需将其持有的观澜集团5%股权质押给贷款人”。
5%的股权——不算多,却足以让邹帅成为观澜的第三大股东。我的手指在条款上停顿了几秒,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警惕,可很快就被“救命钱”的渴望压了下去。现在的我,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我签。”我接过邹帅递来的笔,笔尖划过纸面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在为这场“救赎”写下注脚。签名的瞬间,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跟邹帅签投资协议的场景——那时候在麻辣烫店的小阁楼里,他也是这样,把协议推到我面前,笑着说“我信你”。只是那时候的纸,是廉价的打印纸;现在的纸,是厚厚的铜版纸,却比当年的纸,多了层沉甸甸的重量。
邹帅接过签好的协议,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把银行卡递给我:“密码是你的生日。钱已经转到卡里了,你明天一早就可以用。”他的手指碰到我的指尖,带着点温热的汗意,“阿张,答应我,别再去赌了。观澜需要你,那些员工也需要你。”
我接过银行卡,卡片在掌心泛着冷光,像一块冰。“我知道了,”我把卡放进内袋,指尖紧紧攥着,“谢谢你,邹帅。这钱,我一定会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