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顶罪、情歌与收音机里的刀锋
派出所那扇刷着深绿油漆的木门,在陆辰面前沉重地关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隔绝了外面街道的喧嚣和冰冷的夜风。门轴摩擦的涩响,像生锈的齿轮在心脏上碾过。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劣质烟草、陈旧纸张、汗酸和消毒水的、令人窒息的浑浊气味。惨白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投下冰冷而晃动的光斑,将墙壁上剥落的墙皮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红色标语映照得格外刺眼。
陆辰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垂下的碎发遮挡住了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戾。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胸腔里那股焚心蚀骨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
老吴!
那个沉默如山的汉子,那个前世无数次为他挡下致命刀锋的兄弟,此刻,就在这扇门后面!
时间倒退回半小时前。
当陆辰强忍着刺鼻的恶臭和胃里的翻江倒海,用一根绑在破木棍上的麻绳,连拖带拽地将那个浑身裹满黑绿色粘稠污泥、散发着生化武器级别恶臭的孙大富,从那个露天粪池里“捞”出来时,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打捞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
孙大富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滩巨大的、蠕动着的烂泥。他剧烈地呕吐着,涕泪横流,肥硕的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恐惧而筛糠般抖动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沼气味道,每一次抽搐都甩下大坨令人作呕的污物。
“老……老吴呢?咱……咱的宝贝呢?”孙大富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带着哭腔,第一句话问的却是这个。
陆辰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废品站门口昏黄的灯光,扫向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老吴的身影!只有呼啸的寒风卷起地上的废纸屑。
“胖子!看着点门!”陆辰只丢下这一句,甚至来不及清洗自己手上和身上沾染的污秽,拔腿就朝着长丰机械厂的方向狂奔而去!冰冷的夜风刀子般刮在脸上,额角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混合着冷汗流下,但他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老吴!
他沿着围墙豁口重新潜入厂区,如同最谨慎的猎豹,借着锅炉房巨大的阴影和堆积如山的煤渣堆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回那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追逃的“战场”。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倾倒的三轮车依旧像巨兽的残骸歪在泥泞里。那两个沾满油污的dt-7外壳、液压阀块、特种密封圈……所有散落的“宝贝”,连同盖在上面的破麻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地上凌乱的脚印、倾倒的车辙印,以及那滩散发着恶臭的污泥坑,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混乱。
更让陆辰心脏停跳的是——在污泥坑边缘,靠近围墙豁口的方向,几滴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如同刺目的梅花,绽放在冰冷的泥地上!
老吴的血!
他受伤了?还是……更糟?
陆辰强压下喉咙里涌上的腥甜,强迫自己冷静。他顺着那几滴血迹延伸的方向,如同最老练的猎人追踪受伤的猛兽,一路潜行。血迹断断续续,最终消失在厂区后门那条通往镇中心方向的小路尽头。
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猜测在陆辰脑海中成型——老吴引开了追兵!他故意暴露,甚至可能受了伤,就是为了引开赵德柱的爪牙,给陆辰和孙大富争取逃离的时间!他带着那些沉重的“赃物”,能跑多远?
陆辰立刻掉头,朝着镇上唯一能处理这种“烫手山芋”的地方狂奔——位于镇东头、由几个地头蛇控制的、专门处理“黑货”的地下废品回收点!那是赵德柱前世销赃的老巢!
当他气喘吁吁、浑身泥污地赶到那个隐藏在破旧仓库后面的窝点时,看到的景象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仓库门口停着那辆熟悉的、没有悬挂任何标志的破旧白色面包车!车身上沾满了泥点。几个穿着花衬衫、流里流气的混混正围在车边抽烟,脸上带着事后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而在仓库那扇敞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内,昏暗的灯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死死按着肩膀,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正是老吴!
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棉袄被扯开了,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工装背心。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额角有一块明显的青紫肿胀,左臂的袖子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的手臂往下淌,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而在他面前,一个穿着皮夹克、梳着油亮大背头、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中年胖子,正唾沫横飞地训斥着。胖子手里挥舞着一张纸——陆辰瞳孔骤缩,正是他伪造、李国栋签字的报废设备清单!旁边地上,散落着那两个沾满油污的dt-7外壳!
“……操!长丰厂的东西也敢往老子这儿送?还他妈带着李国栋的批条?糊弄鬼呢!赵主任早就打过招呼了!说有人手脚不干净,偷厂里的精密设备!妈的,胆子够肥啊!”金链子胖子一脚踹在老吴的膝盖上,“说!谁指使你干的?是不是姓陆那小子?东西呢?就这两块破铁?其他的藏哪儿了?”
老吴被踹得身体晃了一下,却依旧挺直着腰背,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有那双被按住的、骨节粗大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手背上青筋虬结。
“哑巴了?装硬骨头?”金链子胖子狞笑着,从旁边一个混混手里接过一根裹着铁皮的短棍,掂量着,作势就要往老吴受伤的手臂上砸去!
“住手!”
陆辰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仓库门口炸响!他猛地推开挡在门口的混混,如同一头发怒的豹子冲了进来!
仓库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浑身泥污、狼狈不堪却眼神如刀的陆辰身上。
金链子胖子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陆辰,脸上露出更加狰狞的笑容:“哟?正主儿来了?姓陆的!你小子有种!还敢自己送上门来?正好!省得老子费劲去找了!”
陆辰的目光死死锁定跪在地上的老吴,看着他嘴角的血迹,看着他额角的青紫,看着他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一股狂暴的戾气瞬间冲垮了理智!他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赵德柱!还有眼前这群杂碎!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肌肉瞬间绷紧,就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如同石像的老吴,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幽冷如深潭的眸子,瞬间穿透仓库昏暗的光线,死死地钉在了陆辰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求救,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丝毫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命令——走!
那眼神,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陆辰沸腾的怒火和冲动!前世无数次生死关头,老吴就是用这种眼神告诉他——活下去!别管我!
“陆辰!你他妈看什么看?”金链子胖子被陆辰的眼神激怒了,挥舞着短棍,“老子问你话呢!东西……”
“东西是我偷的!”一个低沉、沙哑、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如同粗糙的砂纸摩擦,突兀地打断了金链子胖子的话。
是老吴!
他依旧低着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仓库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清单是我伪造的。东西是我从废料堆偷出来,想卖给你们换钱的。跟他,”老吴微微侧头,用下巴点了点陆辰的方向,语气淡漠得像在说一个陌生人,“没关系。他只是个收破烂的,被我临时拉来推车的。”
仓库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金链子胖子和他手下那些混混!连按着老吴肩膀的两个大汉都下意识地松了松手!
陆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吴!这个沉默的汉子,这个前世以命相报的兄弟,此刻竟然将所有的罪名,一肩扛下!为了他陆辰这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
为什么?!
就因为昨晚在巷子里那一声“别杀人”?还是……他认出了什么?
金链子胖子也被老吴这突如其来的“认罪”搞得有点懵,狐疑地看看老吴,又看看陆辰:“你他妈放屁!赵主任说了,主谋就是姓陆的!”
“赵德柱?”老吴缓缓抬起头,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种看透生死的漠然,“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指使我做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金链子胖子和他手里的批条,“清单是我仿签的。李国栋的笔迹,我见过。至于东西……”他瞥了一眼地上那两个外壳,“就这些。爱信不信。”
他的语气太平静,太平淡,甚至带着一种不屑于辩解的傲慢。这种态度,反而比任何激烈的反驳更具说服力。尤其是那句“赵德柱算什么东西”,带着一种底层滚刀肉特有的、对“官老爷”的蔑视,瞬间打消了金链子胖子大半的疑虑。在他们这种灰色地带混的人眼里,一个沉默寡言、下手狠辣、连赵德柱都敢蔑视的亡命徒,显然比一个看起来文弱的陆辰更像是主谋。
金链子胖子脸上的狞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死死盯着老吴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又看看地上那两个外壳,似乎在权衡利弊。赵德柱的交代是要抓主谋,找回失窃的“精密设备”。现在主谋“认罪”了,东西也“追回”了(虽然只有外壳,但金链子胖子根本不懂里面零件的价值),至于有没有其他“边角料”……似乎没那么重要了。犯不着为了点蝇头小利,跟眼前这个眼神像狼、身上带着血腥气的狠人死磕。
“妈的!”金链子胖子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将手里的批条揉成一团砸在老吴脸上,“算你小子有种!带走!送派出所!让警察收拾你!”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
几个混混立刻上前,粗暴地将老吴从地上拽了起来,推搡着往外走。老吴没有任何反抗,只是经过陆辰身边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他侧过头,幽冷的目光再次扫过陆辰的脸,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但那眼神传递的信息却无比清晰——走!别管我!
陆辰的身体僵硬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他看着老吴被推搡着,踉跄却依旧挺直着腰背走出仓库大门,看着他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滴着血,看着他那件破旧的军棉袄被撕扯得更加褴褛……前世老吴为他挡刀断腿、最终躺在病床上枯槁如柴的画面,与眼前这一幕重叠!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痛苦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奔涌、咆哮!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小子!算你走运!”金链子胖子斜睨着陆辰,语气带着警告和一丝施舍般的轻蔑,“滚吧!以后招子放亮点!别什么人都敢沾!”
陆辰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愤怒、痛苦、挣扎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平静。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金链子胖子,那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久经江湖的金链子胖子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陆辰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默默地、缓缓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散发着血腥、污秽和罪恶气息的仓库。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时间回到现在。
派出所走廊冰冷的墙壁,贴着陆辰的后背。他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杀意和喉咙里的腥甜。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手臂上老吴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暗红色的硬痂。
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老吴顶罪是为了救他!如果他现在冲动,只会让老吴的牺牲白费!他必须冷静!必须想办法!
走廊尽头那扇挂着“值班室”牌子的门开了。一个穿着藏蓝色警服、身材微胖、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中年警察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缸子。他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扫了一眼靠在墙边的陆辰,眉头不耐烦地皱起:“喂!你!那个收破烂的同伙?还杵这儿干嘛?等开饭啊?人赃并获!你那个同伙都认了!没你事就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陆辰猛地睁开眼,脸上瞬间堆起一种混杂着惊恐、后怕和市井小民特有的谄媚笑容,几步凑了上去,身体微微弓着,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我就是害怕啊!那人……那人太凶了!我……我就推个车,啥也不知道啊!您……您行行好,让我再看看他?给他……给他送口水喝?求求您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其实空空如也)往外掏,做出掏钱的动作,脸上是十足的可怜相。
中年警察被陆辰这突如其来的“表演”搞得一愣,看着他浑身泥污、额角带伤、手臂染血的狼狈样子,又听着他语无伦次、充满恐惧的哀求,再联想到刚才被押进来那个沉默寡言、眼神凶狠、手臂还带着刀伤的“主犯”,心里下意识地就信了几分。这种被临时拉来当苦力、结果被吓破胆的小角色,他见多了。
“送水?”中年警察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陆辰,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搪瓷缸子,“里面啥都有!用不着你送!赶紧走!”
“警察同志!您行行好!”陆辰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我就看他一眼!就一眼!看他没事我就走!求求您了!我……我给您变个戏法!给您解解乏!”他突然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底层人特有的、笨拙的讨好。
“变戏法?”中年警察被这跳跃的思维弄得有点懵,随即嗤笑一声,睡意似乎也散了些,抱着胳膊,带着点看猴戏的揶揄,“行啊!你小子还会变戏法?变!变好了老子高兴,说不定让你瞅一眼。”
“哎!谢谢警察同志!谢谢您!”陆辰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连忙点头哈腰。他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值班室门口一张破旧的木头长椅上。他快步走过去,从椅子
“您看好了!”陆辰将报纸在手里笨拙地展开,对着中年警察晃了晃,示意正反两面都是空白的。然后,他将报纸揉成一团,用两只手紧紧捂住,嘴里还念念有词,装模作样地比划了几下。他脸上的表情极其认真,甚至带着点紧张,额角渗出的汗水混着血污流下,更显得狼狈而滑稽。
中年警察抱着搪瓷缸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陆辰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双手分开!
只见他摊开的手掌里,刚才那团皱巴巴的旧报纸,竟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亮晶晶的、崭新的五角硬币!硬币在惨白的日光灯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银光!
“咦?”中年警察脸上的嘲弄瞬间变成了惊讶,小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一步,“有点意思啊!怎么变的?再来一个!”
陆辰心中冷笑,脸上却堆着谦卑的笑容,将硬币恭敬地放在旁边的窗台上:“小把戏,小把戏!让警察同志见笑了!我再给您变个大的!”他一边说,一边看似随意地将手伸进自己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口袋里摸索着,身体微微侧转,恰好挡住了中年警察看向值班室门口的视线。
就在中年警察的注意力被那枚硬币和陆辰“摸索”口袋的动作吸引的瞬间!
陆辰那只伸进口袋的手,闪电般抽了出来!手里赫然捏着一小撮不知何时藏在指缝里的、细碎的烟丝!同时,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以快得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屈指一弹!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吹气般的轻响!
一小撮干燥的烟丝,被陆辰用指尖弹射出去,精准无比地落进了中年警察手中那个搪瓷缸子里的热茶中!
“嗯?什么玩意儿?”中年警察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落进了茶缸里,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就在他低头查看茶缸的这不到半秒钟的瞬间!
陆辰动了!
他的身体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向值班室那扇虚掩的门撞去!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刻意制造的笨拙踉跄!
“哎哟!”陆辰发出一声夸张的痛呼,身体“失去平衡”,肩膀重重地撞在值班室的门板上!
“哐当!”
门被撞开了!
陆辰借着撞击的力道,整个人“狼狈”地扑进了值班室里!
值班室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小台灯亮着。一个同样穿着警服的年轻警察正趴在桌上打瞌睡,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猛地抬起头,睡眼惺忪,一脸茫然。
而靠墙的长条木凳上,老吴正低着头坐在那里。双手被一副锃亮的手铐铐在身前,搭在膝盖上。他那件破旧的军棉袄被随意丢在脚边,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被一条脏兮兮的纱布潦草地缠了几圈,暗红色的血迹已经浸透了大半。额角的青紫在昏暗的光线下更加明显。他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幽冷的眸子如同两点寒星,瞬间穿透昏暗,落在了扑进来的陆辰身上!眼神里没有意外,只有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波动——是责备?是无奈?还是……一丝极淡的暖意?
“操!你他妈干什么!”走廊里的中年警察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一把揪住陆辰的后衣领,将他从地上粗暴地拽了起来,“活腻歪了是吧?敢撞门?信不信老子把你一起铐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警察同志!我……我不是故意的!脚滑!脚滑了!”陆辰连忙赔着笑脸,点头哈腰,目光却飞快地扫过老吴全身。当看到那道被草草处理的伤口时,陆辰的心猛地一抽!
“滚出去!立刻!马上!”中年警察怒吼着,将陆辰连推带搡地赶出了值班室。
陆辰踉跄着退到走廊里,脸上依旧是那副惶恐不安的表情,嘴里不停地道着歉。但他的目光,在离开值班室的最后一瞥,却死死地钉在了老吴脚边——在那件被随意丢弃的、破旧的军棉袄衣领内侧,一个用深色线缝在布料上的、极其不起眼的小小金属牌,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冷光!
那金属牌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似乎刻着模糊的字母和数字!牌子上方,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断了一截的挂钩痕迹!
军牌!
而且是那种……只有执行过特殊任务的老兵才会有的、特殊编号的识别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