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七棋的话,孙锦鲤那双清澈又绝望的眼睛,像两根尖锐的楔子,狠狠钉进了我麻木已久的外壳里。
我走到了关押区的通道。
这里比其他地方更阴冷,空气也更污浊。
两侧是一个个用粗大钢筋焊死的笼子,里面关着的,是孙告从外面抓来的“流民”,或者触怒了他的手下。
他们大多眼神空洞,蜷缩在角落,像一堆等待处理的废弃物。
呻吟和压抑的哭泣是这里的背景音。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通道中段,那两个并排的、相对干净些的隔离笼。
孙锦鲤靠在笼子一角,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她旁边的笼子里,赵七棋盘膝坐着,背脊挺直,闭着眼睛,像是在打坐,又像是在思考。
他那身月白色的长衫虽然脏了,但在这污秽之地,依然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孤高。
我停下脚步,握着金属棍的手紧了又紧,手心全是冷汗。
告诉他吗?
告诉他,他妻子可能要被用来“喂养”的怪物,此刻就在我身上?
告诉他,我这个他们眼中或许还算有一丝善意的看守,其实是怪物的“共犯”?
他会怎么看我?
会不会觉得我比孙告更可恶?
会不会…立刻想办法除掉我,或者我身上的“狱主”?
可是…不告诉他呢?
眼睁睁看着孙锦鲤被带走,被投入那个所谓的“摇篮”,成为“狱主”苏醒的祭品?
然后呢?
“狱主”彻底醒来,会怎样?
会带来更大的灾难吗?
我还能靠着它苟活吗?
就算能,那样的活着,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我还能在梦里见到王胖子,见到阳光下的校园吗?
我怕我连做那种梦的资格都没有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我肋骨生疼。
两种念头在我脑子里激烈地厮杀,像两只争夺腐肉的饿狼。
一个声音在尖叫:李伟!保住你自己!
这世道,自己能活着就不错了!
管那么多干嘛!
那怪物能保护你!
没有它,你早就死了!
别犯傻!
另一个声音,微弱,却固执地响起:李伟…你曾经…也是个人啊…
我猛地喘了口粗气,喉咙干得发痛。
就在这时,赵七棋仿佛感应到了我的注视,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没有催促,没有疑问,就像在看一件早已预料到的、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那目光,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内心的狼狈、挣扎和卑劣。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下头,假装检查旁边一个空笼子的锁具,手指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李…李队长?”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旁边笼子里传来。
是孙锦鲤。
她抬起了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但看向我的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近乎奢望的期待。
“今天…有水吗?”
按照规定,他们每天只有一小杯浑浊的、带着怪味的水。
我有时候会偷偷多给他们半杯,用我节省下来的配给份额去换。
我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胡乱地点了点头,从腰后解下那个脏兮兮的水壶,走到她的笼子前,透过钢筋的缝隙,将水壶递了进去。
“谢谢…谢谢李队长。”
她接过水壶,小口地喝着,像一只珍惜雨露的小鹿。
看着她喝水的样子,看着她脖颈处微微起伏的、充满生命力的曲线,再想到“喂养”这个词…我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差点当场吐出来。
我猛地后退一步,撞在了后面的管道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李伟?”
赵七棋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了平时的平静,多了一丝探究,还有…一种了然。
他知道了?
他猜到了?
恐惧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瞬间攫住了我。
我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赵…赵先生…我…”
话到了嘴边,却像卡了鱼刺,怎么也吐不出来。
我能感觉到,贴在我胸口的那块“东西”,似乎因为我剧烈的心跳和情绪波动,搏动得稍微明显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