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自己是渭北刀客,根在渭北那儿呢,有黄土高坡的风沙和烈酒,有族人和朋友,有师父传下来的三尺大刀和江湖规矩,还是不留恋这片热闹了。
想想眼前的事儿吧,明天得先找个位置合适的仓库,把牛皮和猪鬃弄出来。
从礼查饭店窗口望出去,外白渡桥到北京东路的江边,一字排列着汇源码头、老宁波码头、公和祥码头。
这些码头后面就是一大片结实的大仓库,专门给洋行和商号存放进货物用的。
第二天晌午,章宗义就来到这片库房区,短租了个稍微偏僻点的库房。
打算明天上午,等礼和洋行采购和验收的人来之前,再把牛皮和猪鬃放进去。
租完库房,今天的事儿都办完了,他索性就在外滩逛逛。
码头上汽笛呜呜响,远洋大轮船吐着黑烟。
咸腥的江风混着煤烟味儿,呛得他打了个喷嚏。
几个穿着西式制服的洋人职员快步从他身边走过,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咔咔响。
沿着外滩往前走,路边玻璃橱窗里的东西总让他停下脚看看。
亨达利钟表行的玻璃擦得锃亮,各式各样的怀表躺在丝绒垫子上,闪着光,金的、银的,还有表盘上镶着小碎钻的。
他想,回去的时候带几块怀表,送给师父和几个朋友,也算心意。
再给镖队里的骨干兄弟一人配一块,走镖时也好掐准时间。
师父去刘小丫家里提亲的时候,给准老丈人老刘头也带一块怀表,定是体面又显诚意。
不知道师父看到这分秒不差的西洋玩意儿,会不会啧啧称奇。
拐进中央弄,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里的味儿更杂——刚烤好的面包香混着码头飘来的鱼腥气,还有股从来没闻过的、甜腻腻的香水味。小贩们用半生不熟的官话吆喝:
“法兰西香皂,洗脸滑溜溜!”
“英国饼干,泡不烂!”
一个穿着旧但干净的中年人正教人怎么开沙丁鱼罐头,铁皮盖子卷起来吱呀响,旁边几个穿长衫的先生看得眼都不眨。
在老介福绸缎庄,他犹豫了好一会儿。
柜台上挂着一块西洋红的呢料,又厚实又挺括,在冬天的太阳底下泛着柔光。
他想给刘小丫扯几尺做件衣裳,就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陕西冬天那风,能吹到骨头缝里去,用这料子做件外套,肯定暖和。
“这是英国呢料,最挡风。”店员一口吴侬软语的官话。
章宗义伸手摸了摸,料子厚实软和,但比后世的抓绒衣要硬点。
他比画着刘小丫的身量,向店员问:“要是做件短外套,得多少尺?
店员马上拿出尺子,恭敬地回答:“先生,做短夹呢外套,五尺就够,要是想宽松点,六尺更稳妥。”
章宗义想了想:“那就来六尺吧。”
他想象刘小丫穿上这新呢子外套的样子,应该很新潮。
这料子结实又保暖,配上铜扣子,穿个三五年都不成问题。
他把银元往柜台上一放,店员麻利地量布、裁剪,剪刀在呢料上沙沙响,像在唱一首他听不懂的洋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