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房号清晰无误。
冬别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他抬手,握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感攫住了他。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急促地、重重地砸在厚重的房门上!
砰!砰!砰!
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恐慌和濒临崩溃的急迫。
“清绾!开门!是我!冬别!”他一边砸门,一边大声喊着,声音嘶哑变形,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知道你在不在里面!开门!”
里面一片死寂。
冬别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完了……她真的走了……这个认知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天灵盖上,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几乎是抖着手,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去掏口袋里的备用房卡。指尖冰凉,试了好几次才把卡插进门锁。
嘀——咔哒。
门锁应声而开。
冬别猛地推开门,巨大的力道让门撞在后面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他一步跨了进去,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目光像雷达一样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祈求,迅速扫过玄关——
玄关处,清绾那双米白色的短靴,安静地放在鞋柜旁。
冬别的心猛地一跳!目光急急投向客厅——
客厅里拉着厚厚的遮光帘,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睡眠特有的、温暖而慵懒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边,那张蓬松柔软的大床上,被子隆起一团。
似乎是刚才那巨大的砸门声和开门声惊扰了床上的人。那团被子先是蠕动了一下,然后,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慢吞吞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清绾。
她的头发乱得像被狂风蹂躏过的鸟窝,几缕发丝黏在微红的脸颊上。眼睛只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点生理性的湿润。眼神是彻彻底底的迷茫和懵懂,像一只被强行从冬眠中挖出来的小动物,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她茫然地看着门口那个像煞神一样杵着、气喘吁吁、脸色煞白、浑身散发着水汽和寒气、眼神里交织着巨大恐慌和某种失而复得狂喜的身影。
“……冬别?”她发出一个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睡意的音节,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下课了?”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似乎想驱散眼前的迷雾,看清这个“入侵者”。她显然还没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被吵醒了很不爽,眉头微微蹙起。
冬别站在门口,像一尊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的石像。所有的恐慌、焦灼、奔跑、砸门时凝聚的巨大力量,在看到床上那个安然无恙、只是睡得迷迷糊糊、甚至带着点起床气的人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声,泄得干干净净。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落差感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重重靠在了门框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脖颈上全是冷汗,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他看着床上那个揉着眼睛、一脸“被打扰了美梦很不爽”表情的清绾,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是虚惊一场的虚脱,是狂奔后的脱力,还有……一种被自己愚蠢的猜测狠狠折磨后的、带着泪意的哭笑不得!
“你……”冬别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喘息和一种近乎哽咽的沙哑,“你……你没走……”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房间,顾不上换鞋,几步就跨到了床边。沉重的书包被他随手扔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清绾身体两侧的床垫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那张还带着睡痕的、茫然又带着点小恼火的脸,急促而沉重地喘息着,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后怕,有狂喜,有疲惫,还有一种深深的心疼。
“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消息?!啊?!”他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拔高,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委屈,“我打了多少个电话!发了多少条信息!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我以为你……”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带着巨大的恐惧和刚才那可怕的想象,他不敢说出口,只是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
清绾被他这劈头盖脸、带着强烈情绪的问话彻底弄懵了,残留的睡意和那点小恼火被吓跑了大半。她眨巴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了看眼前冬别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恐慌、委屈、狂喜和深刻担忧的脸,又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按亮。
十几个未接来电!几十条微信消息!
屏幕被来自“冬别”的红色提示彻底刷屏!最新几条赫然是:
「清绾!接电话!」
「你在哪?」
「回我消息!」
「别吓我!」
「你是不是走了?!」
清绾看着那一片刺目的红色,看着最后那句带着巨大恐慌的“你是不是走了?!”,再看看眼前冬别煞白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额角未干的汗珠和泛红的眼眶,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砸门声和此刻他这副濒临崩溃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巨大的愧疚感和心疼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我……我……”她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巨大的愧疚感让她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调静音了……睡得太死了……”她看着冬别泛红的眼睛,想起自己昨晚刷手机到天亮的放纵,想起他今早可能经历的煎熬,心疼得无以复加,“对不起……冬别……真的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走……我哪也没去……”她急切地说着,伸出手,想碰碰他冰凉的脸颊。
看着她这副怯生生的、带着浓浓愧疚和心疼的模样,看着她眼中瞬间涌上的水光,冬别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抚平了。那点委屈和后怕,也被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庆幸和一种近乎虚脱的安心所取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撑在她身侧的手臂收了回来,他直起身,抬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仿佛要抹去所有的疲惫、惊惧和那不受控制涌上来的湿意。然后,他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刚从一场激烈的搏斗中脱身,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在床沿坐下,背对着她,肩膀彻底垮塌下来,微微佝偻着。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尚未完全平复的呼吸声。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只留下满室温暖的昏暗。
清绾看着冬别疲惫而脆弱的背影,看着他被汗水濡湿的后颈,看着他随手扔在地上那个鼓鼓囊囊、显然没回过宿舍的书包……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掀开被子,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步走到他身边,然后,带着满心的心疼和愧疚,从后面轻轻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的脸颊贴在他微凉的、带着汗意的后背上,手臂环过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圈在自己温软的怀抱里。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后背一小片衣料。
“对不起……”她把脸埋在他后背的衣服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真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走……我哪里都不会去……冬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然后一点点放松下来,沉重地靠向她的怀抱,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冬别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脸颊轻轻蹭了蹭她贴在自己后背上的、带着泪意的脑袋。她的拥抱带着温暖的体温、熟悉的馨香和滚烫的泪水,像一剂最有效的安抚剂,将他心中最后一丝残余的惊悸也彻底抚平。他反手,覆上了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掌心相贴,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和确认——她在这里,安然无恙,没有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冬别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疲惫后的沙哑温柔:“饿了吧?我去叫点吃的上来?想吃什么?”
清绾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像只委屈又心疼的小兔子。她用手背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用力点头:“嗯!饿!”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想吃……小笼包!还有热豆浆!”
“好。”冬别站起身,走到座机旁打电话给酒店餐厅点餐。他点得很细致:小笼包要现蒸的,豆浆要热的,不要糖,再加一份清粥小菜。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稳,但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劫后余生的微颤。
等待送餐的间隙,清绾去洗漱。冬别则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雨丝无声地滑过玻璃。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疲惫和后怕。他不敢想象,如果……如果她真的走了……他该怎么办?
清绾洗漱完出来,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脸颊被热水蒸得红扑扑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她走到冬别身边坐下,主动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摩挲着他微凉的指节。
“冬别……”她轻声唤他,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探究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走了?”她问得很轻,带着点不敢置信和深深的自责。
冬别看着她清澈眼底映着的自己,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坦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嗯。很怕。怕得要命。”他反手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仿佛要抓住失而复得的珍宝,“怕你……因为昨晚我的话……觉得是打扰……觉得委屈……就……一声不响地走了。”他说出那个可怕的猜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怕……怕你坐在去机场的车上……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清绾的泪闸。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汹涌地滚落下来。她没想到自己一个贪睡,会让他产生如此可怕的联想,会让他承受如此巨大的恐慌和煎熬。
“不会的!冬别!我保证!”她急切地摇着头,泪水滑落,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比的坚定,“我怎么会走?我请假留下,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多一秒都好!昨晚……昨晚我是有点难过……但我没生气!更不会走!你赶我我都不走!”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对不起……是我不好……害你担心成这样……对不起……”
冬别环抱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温热的泪水和坚定的承诺。那冰冷的、名为“失去”的恐惧,终于在她真实的拥抱和滚烫的泪水中,彻底消散了。他收紧手臂,将她更密实地拥在怀里,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沙哑温柔:“是我不好。昨晚不该那么说你。你的‘冲动’……是我求之不得的礼物。”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以后……不许再失联了。接电话,回消息,让我知道,你在。”
“嗯!”清绾在他怀里用力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再也不静音了!我保证!”
门铃响了,是送餐的服务员。
精致的早餐被摆在了窗边的小圆桌上。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醇厚的豆浆冒着白气,清粥小菜清爽可口。
冬别拉着清绾在桌边坐下。他没有立刻动筷子,而是拿起筷子,夹起一个玲珑剔透、皮薄馅足的小笼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清绾面前的碟子里。汤汁在薄皮下微微晃动,晶莹诱人。
“小心烫。”他低声叮嘱,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
清绾拿起筷子,夹起那个小笼包,鼓起腮帮子,小心翼翼地吹着气,然后才小口咬破面皮,吮吸着里面鲜美的汤汁。温暖的食物滑入胃里,也熨帖了惊魂未定的心。她抬起头,看着冬别,眼睛还有些红肿,但里面重新盛满了依赖和温暖的光芒,嘴角努力向上扬起一个带着泪痕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窗外,冬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在玻璃上划出道道水痕。房间里却温暖而明亮,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风暴平息后的、劫后余生的安宁。
冬别看着她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看着她被食物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重新焕发的光彩……胸腔里那颗悬了一上午、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终于稳稳地落回了原处,被一种巨大的、失而复得的温暖和踏实感填满。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清粥,送入口中。米粒软糯,带着淡淡的甘甜。
这一刻的安宁,是穿越了恐慌深渊后,最珍贵的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