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失联的刻度(1 / 2)

冬别坐在阶梯教室靠窗的位置,窗玻璃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模糊了外面阴沉的天色。讲台上,教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某种催眠般的平稳频率,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ppt翻过一页,复杂的公式和图表像密集的蚂蚁,爬满了投影幕布。

他强迫自己盯着那些符号,笔尖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机械地移动,试图捕捉那些飘散在空气中的知识点。然而,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一次次挣脱理性的缰绳,不受控制地奔向昨夜——更确切地说,是奔向昨夜结束前,那几句被他懊悔了整晚的、带着冷硬棱角的话。

「清绾,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你的工作怎么办?还有……太冲动了。」

「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计划,不用这么……突然。」

她的笑容瞬间凝固、黯淡下去的样子,像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她低垂的眼睫,微微颤抖的嘴唇,那句带着浓重鼻音和巨大委屈的「我只是想多和你待几天……七百多天……才换来这几天……我只是觉得……不够……」

该死!

冬别在心里狠狠咒骂了自己一句。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戳出一个深深的墨点。他当时在担心什么?担心她的工作压力?担心额外的开销?那些现实的问题固然重要,可它们的分量,在她跨越七百多个日夜、孤注一掷地奔向他、只为多偷得一周时光的炽热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不合时宜!他怎么能用那样生硬的语气,去泼灭她不顾一切燃起的火焰?他怎么能让她觉得……她的到来,她的停留,是一种“冲动”,一种“打扰”?

她会不会……真的这么想了?

这个念头,带着冰冷的寒意,像毒蛇一样缠绕上冬别的心脏。她昨晚最后虽然牵着他的手去吃了羊肉汤,但话比平时少了很多。回酒店的路上,她靠在他肩头,闭着眼睛,他以为她累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沉默里是不是藏着受伤和退缩?是不是……已经在盘算着提前结束这场“打扰”?

下课铃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教室的沉闷。人群像开闸的洪水,瞬间喧闹起来。冬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抓起手机解锁屏幕。

置顶的聊天框,安安静静。

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他昨晚入睡前发的那句:「晚安。」动静。

没有预想中的「早安」。

没有元气满满的表情包。

没有絮絮叨叨分享酒店窗外阴天的抱怨。

没有兴致勃勃规划今天晚餐的提议。

什么都没有。

一片死寂。

冬别的心,猛地一沉。那股从昨夜就盘桓不散的不安,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脚踝,并迅速向上蔓延。

他点开聊天框,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发过去一条:

「绾绾,醒了吗?」

绿色的气泡孤零零地悬在屏幕上,像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看不见。

他盯着屏幕,脚步机械地随着人流挪向下一堂课的教室。几秒钟过去,没有回应。屏幕顶端的时间数字,每一次跳动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也许……还没醒?昨晚情绪波动,又睡得晚。

他试图用理智安抚自己,但心底那个可怕的猜测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她是不是……走了?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冲进了下一间教室,找了个靠后的位置重重坐下。书摊在桌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焦躁地敲击着桌面,目光一次又一次地钉死在手机暗下去的屏幕上。他再次发送:

「懒虫,该起床啦!(太阳.jpg)」

后面跟了个阳光灿烂的表情。

发送。

依旧石沉大海。

恐慌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晕染开,变得浓稠而黑暗。他再也坐不住了!什么课!什么笔记!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得椅子腿在光滑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噪音,引来一片侧目和讲台上老师不满的注视。冬别顾不上任何目光,抓起手机和根本没打开的书包,低着头,像一枚出膛的炮弹,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出了教室后门!

走廊里回荡着他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狂跳的心脏上。他一边跑,一边疯狂地拨打清绾的电话。

嘟……嘟……嘟……

单调而漫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像钝刀在割着他的神经。

无人接听。

再打!再打!

依旧是令人绝望的忙音。

他切换到微信,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手机:

「清绾!接电话!」

「你在哪?」

「回我消息!」

「别吓我!」

一条条信息像投入无底深渊,没有激起任何回响。

他冲下楼梯,冲出教学楼。阴冷的风裹挟着细小的雨丝扑面而来,打在他脸上,冰凉刺骨。他冲到路边,不顾形象地急切挥手拦车。一辆辆出租车疾驰而过,没有一辆空车。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凌迟。

终于,一辆空车在他面前停下。他拉开车门,几乎是把自己摔了进去,声音嘶哑变形:“师傅!xx酒店!快!麻烦用最快的速度!”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冬别靠在椅背上,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一遍又一遍地重拨那个熟悉的号码。每一次的忙音,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狠狠剐过。他不停地刷新微信,祈求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旁边能跳出一个红色的“1”。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而阴沉的街景,和他自己沉重得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恐慌彻底吞噬了他。那些被他刻意压下的念头,此刻狰狞地浮现出来:

她一定是走了。

因为昨晚他的话伤到她了。她觉得自己的到来是“冲动”,是“打扰”,是不被他欢迎的负担。所以,她选择了默默离开,用这种方式结束这场她单方面延长却被他“否定”的相聚。

她可能已经收拾好行李,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她可能正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这座让她伤心的城市,默默流泪……

她甚至可能……已经登机了……

每一种想象都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巨大的懊悔和恐慌像冰冷的巨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起她初到洛阳时在出站口泪流满面的样子,想起她规划行程时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说“你就是我的人间值得”时笃定的神情……而现在,他却亲手把她推开了?

“师傅!再快点!求你了!”冬别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哀求,手指死死抠着前排座椅的靠背。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踩深了油门,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有些打滑地加速。

车子终于冲破阴沉的雨幕,一个急刹停在酒店华丽的大堂门口。车还没停稳,冬别已经掏出一张钞票塞给司机,甚至来不及等找零,就猛地推开车门冲了出去!沉重的书包在他奔跑的颠簸中拍打着后背,他浑然不觉。

旋转门缓慢地转动着,冬别第一次觉得它如此碍事!他侧身挤进去,几乎是用撞的冲进了温暖明亮的大堂。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急切地扫过休息区、前台、通往餐厅的通道……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目光甚至扫向行李寄存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看到属于她的行李箱已经不在那里!

恐慌瞬间飙升至顶点!他冲向电梯口,手指疯狂地戳着上行按钮,仿佛这样能让电梯来得更快。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还没出来,他就侧身挤了进去,惹来几声不满的嘀咕。他顾不上道歉,死死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房间!去房间!如果房间空了……那她就真的走了!

终于,电梯停在了清绾所在的楼层。门刚开了一条缝,冬别就闪身挤了出去!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有他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中回荡。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大步流星地冲向那扇熟悉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