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城市尚未完全苏醒。昭阳在阳台上静坐,试图将心念安住在呼吸上。然而,不过几个回合,思绪便像挣脱了缰绳的野马,肆意奔腾起来。
“今天晨会要讨论的预算案,第三个数据可能需要再核实一下……”
“母亲昨天电话里好像有点咳嗽,要不要提醒她去买药?”
“楼下那家新开的豆浆店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下个季度的项目规划是不是应该提前着手了?”
这些念头,毫无征兆地升起,相互缠绕,又悄无声息地消失,被新的念头取代。它们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多,像夏日池塘里不断冒起又破裂的气泡,又像一场永不休止的、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颅内喧哗。
她尝试着,不再像过去那样,被这些念头裹挟着,从一个担忧滑向另一个计划,再从计划跳转到无关的回忆。她开始实践“观心无常”——只是作为一个纯粹的观察者,看着这些心念的流动。
她退后一步,在内心建立一个“观察哨”。
她看着关于预算案的念头升起,没有立刻跟着它去思考如何核实,只是看着它,像一个路人看着一片叶子从树上飘落。然后,这个念头消失了。
她看着对母亲咳嗽的担忧浮现,没有立刻陷入焦虑,只是看着这份担忧本身,看着它如何牵动眉心的细微紧张。然后,这个念头也被新的关于豆浆店的念头覆盖。
她看着对豆浆店的好奇,没有立刻计划去尝试,只是看着这份好奇心的来来去去。
她发现,心念的河流,完全没有逻辑可言,跳跃,无序,生灭的速度快得惊人。一个念头,从生起到消失,往往只有几秒钟,甚至更短。它们就像瀑布奔流时的无数水花,每一朵都短暂存在,又瞬间融入更大的水流,无法抓住。
这就是“心”吗?她感到一种深刻的震撼。这个她一直认为是“我”的核心、是思考主体、是决策中心的东西,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不断生产念头、却又无法真正控制念头的、自动化的过程。
当她持续地观察,不介入,不评判,只是看着念头生、住、异、灭,她与念头之间,逐渐拉开了一个宝贵的距离。
她开始明白,“想法只是想法”。
一个焦虑的念头,不代表事实一定糟糕。
一个批判的念头,不代表对方真的可憎。
一个回忆的念头,不代表现在还需要沉溺其中。
念头,仅仅是内心中生起的一种现象,如同天空中的云彩,如同身体上的感觉,它来了,也会走。它不等于“我”,更不等于“真相”。
这个认知,带来了巨大的解放感。
中午,她收到一封工作邮件,措辞有些尖锐,带着质疑。若是以前,她的内心会立刻拉响警报,升起防御和反击的念头,情绪会随之波动,甚至影响整个下午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