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辩解,没有推诿,而是直接将批评转化为了一项项具体的、待完成的工作任务。她吸纳了那些有价值的部分,坦诚了方案的不足,并提出了明确的改进方向。
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不知不觉松弛了下来。几个原本准备看好戏的同事,眼神里露出了惊讶和钦佩。小林更是松了一口气,悄悄在桌下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周锐显然也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他预想中的争辩或压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强大的、基于理性与合作的应对。他脸上的咄咄逼人也收敛了些,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处理方式:“好的,我会后把更详细的技术评估发出来。”
会议结束后,昭阳独自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
她回顾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批评,确实像一味苦药,难以下咽。但它能治病,能让人看清盲点,获得成长。如果因为药苦而拒绝服用,最终受损的是自己。
她意识到,真正伤害自己的,往往不是批评本身,而是我们对批评的抗拒和由此产生的负面情绪。当我们能够放下“我执”,不再把批评等同于对自我的否定时,批评就还原了它本来的面目——一种来自外部的、可能包含有价值信息的反馈。
下班后,她照例去了花店,感觉心灵需要一点温柔的灌溉。
老奶奶正在给几盆有点蔫了的植物修剪黄叶,动作利落。“咔嚓咔嚓”,那些不健康的叶子应声而落。
昭阳一边帮忙收拾剪下的叶子,一边说起下午开会的事。
老奶奶听完,头也没抬,继续着手里的活儿,慢悠悠地说:
“这花草啊,长不好了,要么是缺肥,要么是招了虫,要么是水浇多了烂了根。你光看着它叶子黄了,嫌它难看,有用吗?没用。你得找出是哪儿出了问题,该施肥施肥,该捉虫捉虫,该控水控水。这批评啊,就跟这黄叶子差不多,是告诉你,你这‘心田’里,可能有点地方需要打理打理了。”
她放下剪刀,拿起一盆修剪后显得精神了不少的绿萝,对昭阳说:
“你看,修剪完,是不是清爽多了?只要根子没坏,它就能长得更好。怕就怕,明明生了虫,长了病,你还捂着盖着,不让说,那最后,好好的花就可能真救不回来了。”
昭阳看着那盆焕发生机的绿萝,心中豁然开朗。老奶奶又一次用最朴素的比喻,点明了要害。批评,是帮助我们修剪“精神黄叶”的剪刀。
晚上,她在情绪日记上,画了一个小小的、装着深色液体的药瓶,旁边配着一勺糖。但她用笔,在糖上画了一个叉。
她写道:
“今日,面对周锐尖锐批评。初闻时,本能防御升起,情绪翻涌。运用‘暂停’与‘观照’,剥离情绪与信息。发现批评虽‘苦’,却如良药,精准指出了方案盲点与自身思虑不周之处。真正吸收其养分,改进工作,方是正道。若因药苦而拒服,或试图用糖衣(如自我辩解、怨恨对方)包裹,皆是自欺,延误病情。”
她写下这一章的感悟,作为对“批评”的全新定义:
“批评是苦口的良药,治愈的是我们的我执与盲点。勇于服下者,方能强壮。”
成功地转化了批评的能量,将其变为成长的阶梯,昭阳感到内心的力量又增长了一分。然而,她也意识到,这种对内在执着的破除,似乎不应止于思想和情绪层面。那些囤积在家中、象征着“拥有”与“安全感”的实物,是否也是某种需要被审视和松动的执着?
昭阳开始着手定期清理家中闲置已久的物品,准备捐给需要的人。她发现,每一次主动的“舍”,不仅腾出了物理空间,更仿佛拓宽了内心的疆域,对物质的微妙贪着,也在这一次次的放手间悄然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