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投影仪的光束下,细小的尘埃不安地舞动。周锐,团队里那个以技术精湛、言辞犀利着称的骨干,刚刚结束了他长达十分钟的发言。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了昭阳主导制定的新阶段方案中,几处在他看来“过于理想化”、“缺乏技术落地细节”、“对潜在风险预估不足”的问题。
他的话语像一把冰冷而精准的手术刀,剖开方案光鲜的表面,直指内里的脆弱。没有铺垫,没有委婉,每个字都带着技术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昭阳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混合着难堪、被冒犯和防御性愤怒的热流,正从胃部迅速上涌,冲向她的大脑和脸颊。耳根在发烫,心跳也加快了节奏。脑海中瞬间冒出许多反驳的念头:
“他根本不了解市场端的复杂性!”
“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是故意在挑战我的权威吗?”
那个习惯于维护自我形象、害怕被否定的“我”,几乎要脱口而出,用同样尖锐的语气进行反击,或者用更权威的姿态来压制对方。
但就在情绪即将决堤的临界点,她想起了面对赞誉时的平静,想起了那只破碎的瓷杯,想起了“我”并非坚实存在的体悟。
暂停。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别急着反应,先听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微微垂下眼帘,避开周锐那带着挑战意味的目光,也避开其他同事或担忧或看戏的眼神。她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感受着那股灼热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但不给它添柴加火。她像一个耐心的医生,先稳住自己的脉搏,才能更好地诊断病情。
几个深呼吸后,内心的风暴眼渐渐形成。那股防御性的冲动开始退潮,理智重新占据了高地。
她开始真正去“听”周锐的话,而不是只听他的“语气”。她剥离掉那些让她不舒服的形容词和表达方式,聚焦于他提出的具体问题本身:
——关于技术落地细节的缺失,他指出了哪几个关键环节?
——关于风险预估不足,他提到了哪几种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她发现,当她不把批评当作对“昭阳”这个人整体的攻击,而是将其视为对“方案”这个客观事物的反馈时,那些话语就失去了伤人的锋芒,变成了一条条可以审视、可以验证的“信息”。
她抬起头,目光恢复了清明和平静。脸上不再有被冒犯的怒意,也没有强装出来的大度,而是一种专注于问题本身的认真。
“周工,”她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探讨的意味,“感谢你提出的这些具体问题,非常犀利,也很有价值。”她首先肯定了对方发言的出发点——为了项目更好,尽管方式直接。
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下几个关键词,然后看向周锐,同时也是对全体与会人员说:
“你提到的A环节技术落地细节,确实是我们前期考虑不够周全的地方,这部分我们需要技术团队在本周内给出更细化的实现路径和风险评估。”
“关于b点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我们需要补充一个应急预案……”
“至于c点提到的理想化问题,我想这涉及到市场目标与技术可行性之间的平衡,会后我希望和你以及市场部的同事再开一个小会,深入讨论一下,找到最优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