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去思考“稿子毁了怎么办”、“母亲多么不小心”,而是将全部的觉察力,投向身体内部那股名为“愤怒”的能量本身。
她清晰地感受到脸部皮肤下的滚烫,像有火在皮下燃烧。
她觉察到心脏的狂跳,以及伴随而来的呼吸急促、胸腔的窒闷。
她注意到双手的颤抖,甚至能感受到指尖的微微麻痹感。
她“听”到自己脑海中那些混乱、尖锐的念头如同沸腾的开水,但她不再跟随这些念头的内容,只是知道它们正在生灭、咆哮。
她像一个冷静的科学家,在观察一场发生在自己身心内部的剧烈风暴。她默念着:“这是愤怒。它在身体里感觉是热的、紧的、抖的。它在心里感觉是混乱的、指责的。我知道它。我看着它。”
这个“看着”的过程,极其艰难。愤怒的能量一次又一次地想将她卷走,拉入编造故事和计划报复的漩涡。但她一次又一次地,凭借着坚定的正念,将自己锚定在单纯的“感受”和“觉察”上,不评判,不认同,不行动。
她看着这股能量如同被飓风掀起的巨浪,升起,达到顶峰,猛烈地拍打着她意识的堤岸。
她持续地看着,感受着身体的灼热感在达到某个极点后,开始非常缓慢地持续,然后,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那滚烫的感觉,仿佛燃料烧尽,开始一点点降温。
心脏的狂跳,渐渐缓和下来,趋于平稳。
混乱的思绪,如同风停后的尘埃,慢慢消散,不再具有搅动心神的力量。
整个过程,或许只有三五分钟。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手不再颤抖,呼吸变得深长。内心的风暴已然平息,虽然事件的后果依然存在(稿子湿了),但那足以焚毁关系的嗔恨之火,已被观照之雨熄灭。
她看向愣在原地、满脸无措和愧疚的母亲,心中已无丝毫怒气,只剩下对母亲惊吓的怜悯和对自己稿子的平静接受。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向母亲,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和:
“妈,没事了。只是些稿纸,我再重新整理打印就好。您别担心。”
母亲看着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但这次,不再是单纯的害怕,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和一种复杂的释然。
昭阳一边用纸巾小心吸着稿纸上的水渍,一边在心中默然印证:嗔火起时,莫随之舞;回光返照,看它虚妄。念起即觉,觉之即无。
成功以观照降伏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愤怒,昭阳体验到了内心真正的力量与自由。然而,她也意识到,愤怒只是烦恼的一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与潜在风险的担忧,如同潜藏的暗流,时常在不经意间袭来,试图动摇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