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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群山·净尘·灵泉(2 / 2)

学城,“守拙园”精舍内,药香苦冽,弥漫不散。东郭忘机遣快马送来的最新情报卷宗,已静静置于云将案头。卷宗厚重,其上墨迹犹新,详细记录了西线申屠明近期的治理举措、新收服城池“红曜城”的民生恢复状况、与那三个山地部族使者接触的细节、内部清查的结果与影响,更附有一份东郭忘机呕心沥血绘制的、对南蛮全境仍在观望的各路豪强、险要地形、粮产区域、潜在通道的综合分析图册。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这位中年谋士耗尽心血的筹谋与那力挽狂澜之下、深藏的焦虑与疲惫——联军战线过长,兵力疲敝已极,虽偶有小胜,然根基未固,强敌铁勒与玉无瑕的主力犹在虎视眈眈,王庭赫连飘渺更不知蕴藏着何等疯狂。

云将的目光,最终久久停留在关于申屠病青病情的最新一段描述上:“……病青将军之躯,日渐羸弱。腐毒与那黑暗魔法蚀痕已侵入髓骨,纠缠不去,寻常灵药仅能吊命,其生机如风中残烛,日夜消磨。然,其神志时有清明之光,于病榻之上,仍以枯指划地,推演沙盘局势,所言战略布局、敌我剖析,皆直指要害,深谋远虑,洞若观火,实非我等所能及。呜呼!若天不佑我南疆,夺此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则大局倾覆,危在旦夕!”

“申屠病青……不可或缺。”云将放下卷宗,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羊皮纸上那四个墨迹尤重的字——“永恒之泉”。此泉之名,散见于诸多上古轶闻、精灵秘典乃至巫医传说,皆誉其有肉白骨、活死人、净化万秽、滋养本源之神效,几近神话。然其所在“灵泉古墟”,凶险异常,空间扭曲,幻象丛生,更有着堪称世间最可怕的守护者——“阴骨尊者”濮阳刑天。

关于此魔的零星记载碎片般涌入云将脑海:其乃上古肉身不灭、怨念冲霄的大巫,死后残魂与天地间至阴至煞之气结合所化,非生非死,存世漫长,执掌寂灭与腐朽之权柄,实力深不可测,早已超脱寻常武力范畴,更疑似与那异族女王的根源力量有着千丝万缕的诡异联系。强攻?纵是此刻将独孤逸尘、列御寇、乃至精灵王子等所有高端战力齐聚,正面硬撼,胜算亦渺茫如尘埃,且必是惨胜,甚至可能提前引爆最终决战。

唯智取一途。

是夜,云将于万象天工塔底层一间绝对隔音的密室内,启动了最高规格的灵犀共鸣法阵。微蓝的光芒亮起,于虚空中逐渐勾勒出三道清晰的身影:远在风吼隘百里外精灵营地、周身仿佛萦绕着月华与森林清气的王子银叶·星穹;坐于特制木轮椅中、面色略显苍白却眼神沉静专注的九儿;以及侍立在九儿身后,怀抱长刀、气息沉凝如岳、眼神锐利如夜鹰的精灵战士叶歌。

三人的虚影在法阵光芒中稳定下来。

“云将先生。”银叶王子率先开口,他容颜俊美近乎无暇,碧色眼眸深邃如林海,蕴含着与其年轻外表不符的古老智慧与宁静,“您此刻召集,想必是为了古墟与永恒之泉之事。”他的声音清越温和,却直接切入核心。

云将颔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将最残酷的现实与困境道出:“……申屠将军病情危殆,非永恒之泉不可救。然泉眼有尊者濮阳刑天守护,其力不可敌,强攻徒耗牺牲,且极易惊动异族,恐致全局崩坏。需得一策,能调虎离山,或能令其暂失守护之能,为我等争取一线取泉之机。然此魔心性难测,与泉眼联结极深,寻常诱敌之计,恐难奏效。”

九儿坐在轮椅上,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闻言秀眉微蹙,她虽双腿残疾,然对生命能量的感知却敏锐得超乎常人,仿佛能与万物生灵共鸣:“阴骨尊者……他的气息,我在黑森林边缘曾遥遥感应过一次……”她声音空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那感觉……如同直面深渊本身,冰冷、死寂、贪婪,吞噬一切光与热,湮灭所有生机。想要瞒过这样的存在,难,难如登天。”

叶歌怀抱长刀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他声音低沉,带着战士的直接:“可否制造一场足够大的混乱,比如,集中力量突袭异族女王的某个重要据点或仪式现场,迫使濮阳刑天不得不分心他顾,甚至回援?”

银叶王子缓缓摇头,月光般的银发随之微动:“此法风险极高。且不说能否成功调动女王本体的力量,即便能,也未必能引动濮阳刑天。据我族最古老的秘典残篇推测,此类与特定地域或圣物共生之守护者,往往与其所护之物存在某种超越空间的能量或契约深层链接,可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非是寻常外力骚扰所能轻易动摇其守护本能。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反令其戒备更严。”

密室之中,一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法阵光芒微弱闪烁,映照着四人凝重的面容。云将眼中,那常人无法看见的数据洪流再次无声地疯狂奔涌,推演着无数种可能性与变数,却又一次次被那名为“濮阳刑天”的绝对力量模型所否决。

就在这沉重的寂静几乎要凝固之时,九儿忽然轻轻抬起头,眼眸中闪烁起一种奇异而明亮的光彩,仿佛暗夜中骤然点亮的一星烛火:“或许……我们不必执着于‘调离’他,也不必想着去‘击败’他。”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她身上。

九儿深吸一口气,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与笃定:“既然他与泉眼能量紧密相连,感知一体。我们能否……尝试去‘欺骗’这种链接?”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用一种极其庞大、精纯,但本质与泉眼生命能量截然不同的能量源作为‘诱饵’,在特定时刻,于古墟外围某处将其瞬间释放,模拟出类似泉眼本身发生剧烈异变、甚至即将‘爆发’或‘枯竭’的假象……如此一来,或许能暂时覆盖或干扰他对真正泉眼的感知,使其判断出现致命偏差,不得不将大部分注意力乃至本体力量投向那假象之源,从而因能量冲突或认知混淆而陷入短暂的‘困惑’、‘停滞’,甚至……‘被动防御’状态?”

“荒谬!”叶歌立刻出声反对,语气急切,“且不说何处去寻如此庞大且精纯的异种能量源?即便能找到,作为释放和维持这个‘诱饵’的施术者,必将首当其冲,承受那魔头绝大部分的怒火与感知反噬!这无异于自杀!”

然而,银叶王子却并未立刻否定,他碧色的眼眸中猛地爆发出湛然神光,紧紧盯着九儿:“欺骗……能量模拟……覆盖感知……九儿姑娘,你此言……并非全无道理!”他急速思考着,“如此庞大而精纯的异种生命能量……我族圣树‘永恒之树’之下,似乎埋藏有一截上古时期因天地剧变而枯萎的‘气根’,虽已失去活性,但其内蕴藏的生命气息位阶极高,精纯无比,且因其枯萎,反而带上了一丝寂灭前的极致‘绽放’意味,若以精灵秘法激发,或能产生类似泉眼异变的能量波潮!只是……”他目光转向九儿,变得无比凝重,“以此物为基,施展如此大规模、高精度的‘欺骗’术法,需要对生命能量有着极致敏锐的感知与如履薄冰般的操控力,更对施术者的神魂负荷巨大无比,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其反噬,魂飞魄散……”

九儿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却异常坚定的笑容,那笑容里竟有种看透生死的豁达:“我的腿,或许此生难以再站立行走。但上天夺走了我行走的能力,却给了我这份对生命流动近乎本能的感知与连接。或许……这正是我存在的另一种意义。若以精灵上古秘传的‘心象共鸣’之术为基础,辅以云将先生无比精确的阵法计算与能量引导,再由叶歌你为我护持心脉,银叶王子引导自然之力加持……我们四人合力,或可一试。无论如何,”她目光扫过云将和银叶,声音轻柔却斩钉截铁,“总好过让前线成千上万的将士,用血肉之躯去硬填那魔头的寂灭之力。”

云将凝视着九儿,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钦佩,有不忍,更有一种沉重的、被迫将如此重任压于一个残疾少女肩上的负罪感。然而,理智告诉他,这或许是唯一可行、代价相对最小的方案。他沉默了足足十息,最终,所有情绪化为一片冰封般的决断。

“此法……虽险至极处,然逻辑上确有可行之隙。”云将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已下定了决心,“银叶王子,烦请即刻返回精灵王国,准备那截‘永恒气根’,并遴选精通自然法术的助手。九儿姑娘,请你立刻开始凝神静心,熟悉气根特性,推演心象共鸣之细节。叶歌,你的任务最重,护法之责,关乎生死,重逾千钧。我将闭关半日,全力推演最佳施术节点、能量共鸣曲线以及撤退路线。我们……别无他选。”

一场以生命与智慧为赌注,于绝世凶魔眼皮底下谋取一线生机的险棋,于此悄然布下。而远方那死寂的灵泉古墟,那面漆黑如墨、倒映着虚无的镜湖,依旧沉默着,仿佛亘古如此。其下深处,那双无形而冰冷的眼眸,是否早已洞悉了一切,正冷漠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