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骨绝响与渊劫初啼
巨骨裂谷,它的名字如同深渊巨兽啃噬大地留下的齿痕。这里的地貌狰狞得超乎想象,仿佛远古时期曾有一场神魔之战,将大地生生撕裂、挤压、扭曲。两侧并非寻常峭壁,而是由无数巨大、惨白、断裂扭曲的巨型生物骨骼化石堆叠、镶嵌而成!有粗如殿柱的腿骨斜刺苍穹,有布满尖刺的肋骨如同地狱栅栏,更有巨大如小丘的头骨空洞的眼窝,如同深渊凝视着谷底渺小的生灵。
雨水顺着骨骼的缝隙流淌,将惨白的化石冲刷得更加森冷,汇聚成浑浊的、带着浓烈铁锈和腐殖质气息的血色溪流,在谷底蜿蜒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和矿物粉尘的味道,吸入肺中如同含着砂砾。
赫连骁和他仅存的千余战士,如同被困在巨兽骸骨牢笼中的蝼蚁,背靠着冰冷湿滑的骨壁。他们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断岳刀插在泥泞中,申屠月拄着它剧烈喘息,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箭伤还在渗着血水,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撕裂般的疼痛。东郭忘机撕下衣襟,正用随身携带的草药和着雨水,笨拙却迅速地替几个重伤的战士包扎止血,脸上沾满了泥浆和血污,眼神却异常专注。
峡谷唯一的出口处,此刻已被彻底封死。铁勒率领的黄金军团主力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堵死了谷口。重装步兵方阵的黄金锁子甲在晦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冷酷的光芒,长矛如林,盾牌相连,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死亡之墙。弩车被架设在两侧稍高的、由巨大腿骨化石形成的天然平台上,闪烁着寒光的淬毒弩箭,如同毒蛇的獠牙,锁定了谷内每一个活动的目标。
更令人心悸的是,几头被腐化孢子刺激得双眼赤红、涎水横流的鳞甲角马骑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在谷口来回逡巡,发出不耐烦的低吼。铁勒本人骑在一头格外雄壮的角马背上,冰冷的青铜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透过面具的眼孔,射出残忍而志在必得的光芒。
“赫连骁!”铁勒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透过面具传来,带着冰冷的嘲讽,“跪地投降,自己了断!我可留你全尸,保你身后这些蝼蚁…死得痛快些!”
回应他的,是赫连骁战士愤怒的咆哮和刀剑撞击盾牌的铿锵声!但绝望的气息,如同谷中弥漫的死亡味道,无法抑制地在人群中蔓延。突围?面对铜墙铁壁般的军阵和占据制高点的弩车,无异于自杀!死守?谷内无粮无水,伤员得不到救治,最终只能被活活困死、饿死!
赫连骁紧握着手中的战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雨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流下,混合着汗水与血水。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追随他浴血奋战至今、此刻却满眼疲惫与绝望的战士,看着申屠月苍白却倔强的脸庞,看着东郭忘机忙碌而沉重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几乎要将他吞噬。难道…真的要葬身在这先祖遗骸堆砌的坟墓之中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赫连骁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腰间悬挂的一个物件——那是一支由某种巨大兽骨打磨而成的短笛。笛身古朴粗粝,没有任何雕饰,却带着岁月的温润光泽。这是先祖赫连乘龙传下来的,祖父亲手交给父亲赫连决,父亲在他十八岁生辰时又亲手交给他的礼物。父亲当时的话语犹在耳边:“骁儿,此笛名‘象鸣’,乃先祖训象所用。笛声起处,群象应和,山河共震!望你持之,勿忘我赫连氏守护南疆之志!”
象鸣…象鸣…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骤然在赫连骁心头闪现!巨骨裂谷…这堆叠如山的巨大骸骨…难道?!
没有时间犹豫了!赫连骁猛地摘下骨笛,不顾申屠月惊愕的目光,也不顾铁勒在谷口发出的嗤笑,将骨笛凑到唇边。他深吸一口气,胸腔中所有的悲愤、不屈、对家园的眷恋、对战友的责任、以及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最后一丝渺茫希望,尽数灌注于这一吹!
“呜——嗡——!”
一声苍凉、雄浑、仿佛穿透了万古时光的笛音,骤然从赫连骁唇间迸发而出!笛声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的穿透力,如同远古巨兽的低沉咆哮,瞬间压过了雨声、风声,甚至压过了谷口黄金军团的喧嚣!
这笛音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在狭窄的峡谷中回荡、碰撞、叠加!笛声触及两侧那些巨大惨白的骨骼化石时,竟引发了意想不到的共鸣!
嗡!嗡!嗡!
整个巨骨裂谷仿佛活了过来!无数巨大的骨骼化石开始微微震颤,发出沉闷而宏大的共鸣!骨骼缝隙间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尘土簌簌落下!谷壁上的碎石如雨点般滚落!
铁勒和他的黄金军团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惊得微微一滞。然而,更令人震撼的一幕还在后面!
就在赫连骁正前方不远处的谷壁,一块覆盖着厚厚苔藓和藤蔓的巨大岩层,在笛声和骨骼共鸣的共振下,轰然崩裂、塌陷!碎石和泥土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烟尘弥漫中,一个巨大无比的、惨白色的轮廓,缓缓显露出来!
那并非岩壁!而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生物头骨化石!仅仅是暴露出的部分,就高达数丈!头骨前端,两根弯曲如巨镰、长度超过三丈的森白象牙,斜指苍穹!而在头骨之后,连接着一段同样巨大无比、覆盖着厚重骨板的脊柱化石!更令人心神剧震的是,那骨板之上,竟还残留着一些早已石化、却依旧能看出轮廓的巨大金属甲片!那是…披甲巨象的化石!
笛声未停!赫连骁紧闭双眼,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血脉呼唤,都倾注在这古老的“象鸣”之中!他仿佛感受到手中骨笛在发烫,感受到脚下大地深处传来某种沉睡力量的脉动!
“呜——嗡——!!!”
笛声越发苍劲悠长!那巨大的披甲象化石,在笛声的牵引下,仿佛真的要从亿万年的沉眠中苏醒!整个峡谷的震动更加剧烈!巨大的头骨化石上,空洞的眼窝似乎有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
“装神弄鬼!”铁勒短暂的震惊后,被赫连骁的“垂死挣扎”激怒,青铜面具下的眼睛闪过凶戾的光芒,“弩车!给我把他射下来!其他人,准备进攻!踏平此谷!”
弩车绞盘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淬毒的弩箭闪烁着致命的寒光,锁定了骨壁前那个吹笛的身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等等!铁勒将军!”东郭忘机猛地从伤员身边站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谷口方向大吼!他脸上泥浆和血污混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但那双朴拙的眼睛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属于庖厨对火候、对时机精准把握的智慧之光!
“将军!您听!这笛声…这震动…”他指着两侧依旧在共鸣震颤、发出低沉嗡鸣的峡谷骨壁,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惊惶,“这巨骨裂谷…传说看那巨象化石…它…它要活了!一旦彻底惊醒,山崩地裂!别说我们,就是您这数千精兵…怕也要被活埋在这万丈骨渊之下!玉石俱焚啊,将军!”
东郭忘机的话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黄金军团的士兵们本就对眼前这诡异的笛声和峡谷的异变惊疑不定,此刻听到“远古巨兽”、“山崩地裂”、“活埋”这些字眼,再看到那烟尘中若隐若现、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披甲象化石,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原本严整的阵型出现了明显的骚动!
铁勒面具下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他并非完全不信鬼神,尤其是在这充满诡异的南疆!东郭忘机的话,结合眼前这超乎常理的异象,如同一根冰冷的刺,扎进了他必胜的信念之中。他下意识地勒住坐骑,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视着轰鸣震颤的峡谷骨壁和那巨大的化石轮廓。进攻的命令,卡在了喉咙里。
赫连骁的笛声,在东郭忘机这石破天惊的呐喊声中,达到了最高亢的顶点!然后,戛然而止!
笛声停歇,峡谷的共鸣震动也随之缓缓平息。烟尘散落,那巨大的披甲象化石依旧沉默地镶嵌在岩壁之中,并未真的“活”过来。但它那显露出的、如山岳般庞大的轮廓,那森然指向苍穹的巨牙,以及骨板上残留的古老甲胄痕迹,却如同一道无声的、充满压迫感的宣言,烙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灵魂深处!
短暂的死寂后,是黄金军团士兵压抑不住的骚动和恐惧的窃窃私语。铁勒面具下的眼神阴晴不定,他死死盯着赫连骁和他身后那沉默的巨象化石,又扫了一眼军心浮动的部下,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冰冷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