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漆黑判官笔猛地指向苍穹!笔尖那缕粘稠如墨的黑气骤然暴涨,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黑色光柱!光柱之中,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面孔沉浮隐现!一股裁决生死、勾魂夺魄的恐怖法则之力弥漫开来!
“不好!他要引动自身怨气本源,冲击佛珠枷锁!一旦失控,怨气彻底爆发,方圆百里恐成死域!”狼占山靛蓝竖瞳紧缩,失声惊呼!
鬼谷子眼中精光一闪,正要出手。
“将军!”
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盖过了怨魂的尖啸,清晰地传入无头鬼王的神魂之中。
王青城踏前一步,无视那依旧狂暴的鬼王威压和令人窒息的怨气。他直视着那断颈处翻腾的暗红结晶,仿佛透过那空无一物,看到了当年刑场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的眼神,没有畏惧,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沉重与一种近乎燃烧的共鸣!
“我不知你姓名,不知你仇寇!”王青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如同刀剑交击,“但我知那铡刀落下的冰冷!我知那血脉断绝的剧痛!我知那沉冤莫白的恨火!我知那…万劫不复的绝望!”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无头鬼王那狂暴的气息猛地一滞!断颈处的怨气结晶起伏不定,仿佛被触动了最核心的痛楚!
王青城猛地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心口位置!那里,一团深邃、死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印记,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正是“余烬”诅咒的外显!同时,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鬼谷子唤醒的、属于纵横捭阖、洞察天机的一丝古老道意,混合着堂口煌煌气运,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看!”王青城指着心口,声音带着嘶哑的咆哮,“此乃幽冥血海之诅咒!烙印血脉,蚀魂焚身!我母,王素心,亦被拘于那血海绝域,受万魂噬心、血煞蚀骨之苦!我王青城立此堂口,聚万仙之力,非为称雄,只为——踏破幽冥,血海救母!斩尽仇寇,讨还血债!”
他一步踏出,腰间断刀嗡鸣,死寂冰寒的气息与堂口气运、血脉道意交织,形成一股虽不磅礴却无比坚韧锋锐的气势,直冲无头鬼王!
“将军!你之仇,乃昏聩朝廷!我之仇,在幽冥深处!你我皆血仇未雪,至亲蒙难!何不联手?!”
“此佛珠锁你,亦护你灵识不昧!非仇寇!破此枷锁,非蛮力可成!需寻根源,解因果!”
“入我堂口!吾以堂主之名立誓!待踏破血海,救回吾母!必倾尽堂口之力,助你追索当年元凶,昭雪沉冤!令那斩你满门头颅者,永堕无间!令那使你蒙受不白之冤者,血债血偿!若违此誓,犹如此刀!”
锵——!
王青城猛地拔出腰间那柄缠绕着不祥气息的断刀!刀身黝黑,断口参差,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他没有丝毫犹豫,刀锋反转,狠狠在自己左臂上一划!
嗤!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鲜血瞬间涌出!那血液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丝深邃的暗金与不祥的黑色!这是蕴含着他王家血脉、堂主气运与“余烬”诅咒的本源之血!
鲜血并未滴落,而是在王青城意志的引导下,混合着堂口气运,在空中迅速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庄严契约气息的血色符文!符文的核心,是一个古老的“誓”字!
“以我王青城之血!以堂主之权柄!以万仙册为证!立此血魂之契!邀将军共赴血海!同报血仇!待功成之日,必为将军——雪恨!昭!雪!”
血色符文光芒大放,带着一股贯穿阴阳、约束神魂的契约之力,缓缓飞向那端坐鬼马、气息剧烈波动的无头鬼王!
整个院落死一般寂静!连蚩岳那漆黑漩涡般的“目光”都投注在那血色符文之上。
无头鬼王端坐不动。断颈处的怨气结晶疯狂翻涌,佛珠金光死死压制。那漆黑判官笔尖的黑气吞吐不定。胯下鬼马焦躁地刨着燃烧幽蓝火焰的蹄子。
时间仿佛被拉长。
王青城保持着举臂立誓的姿态,任由鲜血流淌,眼神坚定如铁,死死盯着那无头的魁梧身影。他能感受到对方神魂中那滔天的恨火在燃烧,那万载的冤屈在咆哮,那对“公道”近乎绝望的渴望!
终于…
那紧握着漆黑判官笔的、骨节粗大的鬼手,缓缓抬起。并非攻击,而是伸向了那悬浮在空中的、由王青城本源精血与堂口誓言凝聚的血色符文!
笔尖,轻轻点在了符文中央那个古老的“誓”字之上!
嗡——!!!
一股无形的、浩瀚的契约之力瞬间贯通天地!血色符文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分为二!较小的一半,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王青城心口,融入他的神魂!较大的一半,则带着堂口的烙印与誓言的约束,猛地印向无头鬼王断颈处那串金光闪烁的佛珠!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冰面!佛珠的金光与血契的红芒激烈碰撞、交融!那死死箍住怨气结晶的佛珠,在血契之力的冲击下,金光剧烈闪烁,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哀鸣,束缚之力骤然减弱了一丝!
“吼——!!!”
无头鬼王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这咆哮不再是纯粹的怨恨,更带着一种挣脱枷锁的狂暴与一丝…对那遥远“公道”的疯狂渴望!
随着咆哮,他手中那支漆黑判官笔猛地向身侧虚空一挥!
笔锋过处,空间如同脆弱的幕布被划开一道巨大的、边缘燃烧着暗红怨火的裂口!裂口之后,并非刑场,也非黄泉,而是一片无边无际、死气沉沉、弥漫着铁血硝烟气息的古老战场!战场之上,阴风怒号,战旗残破!无数身披各式残破甲胄、手持锈蚀兵刃、眼眶中燃烧着或幽绿或暗红魂火的阴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般肃立!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数量何止十万!
一股汇聚了亿万战魂煞气、足以令山河变色的恐怖军威,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从那裂口中轰然压来!比蚩岳那三百黄泉精锐更加磅礴!更加古老!更加…怨气冲天!
十万阴兵!沉寂万古!只为一人之令!
无头鬼王手中判官笔一顿,指向那十万阴兵,一个沙哑、铿锵、带着金戈铁马之音与滔天未雪之恨的神魂之音,如同惊雷般在所有人识海炸响:
“吾名——赫舍里·鳌图!”
“大清康熙朝,镇辽将军!”
“蒙冤!满门尽屠!万载沉沦!”
“今!受堂主血契!暂寄此身!”
“吾之怨军!随吾——”
“踏!破!血!海!”
“吼——!!!”十万阴兵无声,但那汇聚的滔天怨气与战意,化作撼动九幽的无声咆哮,回应着它们的统帅!
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统御十万怨军之权柄、执掌生死判罚之笔锋、以及那虽被佛光削弱却依旧磅礴无匹的沉冤之力的暗红色灵光,从无头鬼王赫舍里·鳌图那断颈处的怨气结晶中冲天而起,带着撕裂苍穹的怨念与决绝的誓言,狠狠撞入高悬堂前的万仙册!
万仙册“鬼仙”篇章光芒爆射!一个全新的图腾疯狂凝聚、显化!
那是一尊端坐于燃烧幽蓝蹄焰鬼马之上的无头鬼王!身披残破血甲!断颈处佛珠缠绕,暗红怨气结晶如岩浆翻涌!左手紧握一支缠绕着无数痛苦鬼脸、笔锋裁决生死的漆黑判官笔!右手高举,仿佛在号令千军!其身后,是无数若隐若现、肃杀无边的阴兵战魂虚影!图腾下方,两个由怨气与血光凝成的名字灼灼燃烧——**赫舍里·鳌图**!
当这蕴含着十万怨军煞气的图腾彻底烙印于万仙册的刹那,整个五爷小屋的堂口气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原本煌煌如日、堂皇正大的金色气运光柱,猛地向内塌缩、凝聚,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沉重而磅礴的底蕴!光柱的颜色不再是纯粹的金黄,而是化作了暗金色!如同流淌的熔金,又似凝固的血珀!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内敛、更加浩瀚的力量感从中弥漫开来!
更惊人的是,气运光柱的根基,仿佛瞬间向下扎入了无垠的幽冥深处!原本清晰的院落景象,此刻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流动的薄纱。薄纱之下,隐约可见虚幻的忘川河水在院墙外无声流淌,河畔彼岸花摇曳生姿;模糊的鬼影在薄雾中穿梭,那是被堂口新成型的“阴阳交汇”之地吸引而来的游魂野鬼;甚至能听到若有若无的、来自幽冥深处的风声呜咽与锁链拖曳之声!
阴阳交汇!幽冥门户!在赫舍里·鳌图携十万怨军归位,与蚩岳所率黄泉阴兵形成呼应,并由鬼谷子以《本经阴符七术》统御调和之下,五爷小屋这阳世堂口,终于真正贯通了阴阳两界!成为了一个同时存在于阳间与幽冥夹缝中的独特道场!
“成了!”鬼谷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掌中符文流转,引动万仙册之力,稳固着这新生的阴阳平衡。
蟒黑龙、胡天烈等仙家感受着这股蜕变后更加厚重、更具包容性的堂口气运,无不心神震撼。这股力量,已隐隐超出了寻常仙家堂口的范畴!
王青城心潮澎湃,手臂上的伤口在白仙草柔和的草木生机下迅速愈合。他看着万仙册上那无头鬼王的图腾,感受着体内血魂之契的约束与联系,更感受到那十万怨军带来的沉重力量与责任。救母之路,终于踏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呜呜——呜——呜——
一阵极其苍凉、悠远、仿佛穿越了无数岁月长河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那忘川河水的虚影深处传来!号角声低沉而肃穆,带着一种安抚亡魂、指引归途的奇异韵律。
随着号角声,那流淌的忘川虚影之上,竟缓缓驶来一艘巨大而残破的楼船虚影!楼船样式古拙,非今非古,船身遍布刀劈斧凿与烈火焚烧的痕迹,巨大的桅杆折断,破烂的船帆低垂。船头之上,隐约可见一位身着残破前朝官服、面容模糊不清、手持青铜号角的身影!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幽冥薄雾之中,传来清脆空灵的铃铛声。铃声叮咚,如同山泉击石,又似少女低语。雾气分开,一架由四匹通体雪白、眼瞳碧绿、四蹄踏着幽光的骨马拉着的华丽车辇缓缓驶出。车辇装饰繁复,珠帘低垂,隐约可见帘后一道曼妙朦胧的身影,纤纤玉手正轻轻摇动一串小巧的银铃。
更远处的幽冥深处,大地传来沉闷的轰鸣。一株巨大无比、通体漆黑、枝叶如同扭曲鬼爪的枯树虚影拔地而起!枯树之上,悬挂着无数闪烁着惨绿光芒的灯笼,每一盏灯笼内,都封印着一张痛苦哀嚎的鬼脸!枯树的树干中央,一张由树皮褶皱形成的、充满邪异与古老气息的巨大人脸缓缓浮现,空洞的眼窝“望”向堂口方向!
三股迥异于赫舍里·鳌图的滔天怨气、磅礴鬼力,伴随着号角、铃声与树鸣,穿透幽冥薄雾,遥遥锁定了这新生的阴阳交汇之地!
鬼谷子温润如琥珀的眸子微微眯起,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意料之中的弧度,轻声低语,如同叹息,又似宣告:
“忘川引渡使…前朝乐伶魂…
“该来的,终究还是循着这堂口新辟的阴阳路…找来了和你有缘的两位也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