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滩的凶名沉寂了下去,钱少爷捡回一条命,而“万灵救苦堂王小先生”这八个字,却如同开春后黑水河解冻的冰凌,带着一股锐利又凛冽的寒意,撞开了黑水河沿岸乃至更远地方的门户。靠山屯那半截烧焦的老槐树下,再难寻往日的死寂清冷。
雪化了,泥泞的小路上,车辙印、马蹄印、还有更多匆忙赶路的脚印,纵横交错,最终都汇聚在王青城那座低矮院落的柴门前。
“癔症”——乡野间对一切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邪乎病、怪事的总称,如同嗅到了血腥气的蝇虫,嗡嗡地扑了上来。它们形态各异,有的附着于皮肉筋骨,有的侵蚀着魂魄心神,更有甚者,直接撕裂了血肉之躯。王青城拄着那半截焦黑开裂的木棍,穿着洗得发白、沾染了洗不净污渍的暗红布袍,脚步虚浮地行走在这日渐喧嚣的“万灵救苦”之路上,每一步都伴随着心口那团“余烬”愈发沉重的冰冷
名声初起时,多是些左近乡亲的“小惊吓”、“小冲撞”。王青城凭借体内日益圆融的仙家暖流,辅以姥爷王老蔫早年手把手教过的那些草药土方,加上三枚铜钱对阴邪之气的敏锐感应,便能化险为夷。他像一块行走的药田,识得山间百草的秉性。
一日,屯里猎户赵大山的婆娘抱着个半大孩子,哭哭啼啼地撞开了柴门。孩子约莫七八岁,躺在娘怀里,浑身滚烫,右腿小腿肚肿得发亮,皮肤青紫,中央鼓起一个核桃大的脓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脓包周围,隐隐浮现出几道扭曲的黑线,如同活虫在皮下游走。
“王小先生!快瞧瞧俺家狗蛋吧!”赵家婆娘声音嘶哑,“进山撵兔子,被树枝子划破了皮,回来就肿了!请了郎中,灌了汤药,脓是挤了又长,越长越大,人也烧糊涂了,净说胡话,喊腿里有东西咬他!”
王青城凑近细看,那脓包中心似乎有个极小的黑点,微微搏动。他取出铜钱,悬于脓包上方三寸。铜钱微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土黄色光芒流转,指向脓包深处。
“不是寻常的恶疮。”王青城眉头微蹙,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流,轻轻拂过脓包周围的黑线。那黑线竟猛地一缩,脓包剧烈跳动了一下,狗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是‘鬼面疮’,山里一种罕见的毒瘴之气侵入了伤口,引动了腐肉里的阴邪之气,如同生了根,寻常草药难以拔除。”
他让赵家婆娘把孩子平放在炕上,转身从墙角一个半旧的藤条药箱里翻找。姥爷留下的家什不多,但分门别类,颇为齐整。他取出几味晒干的草药:半边莲、鬼针草、还有一小块黑乎乎的、散发着浓郁硫磺味的“雷击木”碎屑。
“半边莲捣碎取汁,鬼针草烧灰,雷击木磨粉,用无根水(雨水)调匀。”王青城语速平稳地吩咐,同时右手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着微弱的仙家暖流,如同无形的针尖,在狗蛋肿胀的小腿上快速点按着几个特定的穴位。每点一下,狗蛋腿上的黑线就微微一滞。
赵家婆娘手脚麻利地照办。药汁混合着灰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散发着刺鼻的混合气味。
王青城接过药碗,并未立刻敷药。他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体内那股温润的仙家暖流缓缓汇聚于指尖,如同给无形的银针淬火。他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毫光,对准那鼓胀的脓包中心,闪电般刺入!
“噗嗤!”一股黑紫色的腥臭脓血激射而出!同时,脓包深处那个搏动的黑点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向上窜起,竟是一只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生着无数细脚的怪异蜈蚣!它显然被仙力所伤,惊慌失措地想钻回血肉。
“等的就是你!”王青城眼神一厉,右手早已准备好的墨绿药糊,带着他催发的一缕仙家暖流,如同活物般精准地覆盖在伤口及那蜈蚣身上!
“滋——!”如同热油泼雪!那药糊在仙力催动下,药性被千百倍激发!蜈蚣被药糊裹住,发出凄厉的尖叫,疯狂扭动,身体迅速变黑、焦枯,最终化为一缕腥臭黑烟消散。脓包周围的青紫肿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皮下的黑线也渐渐淡去。
狗蛋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滚烫的体温开始下降,沉沉睡去。赵家婆娘看得目瞪口呆,噗通跪倒,对着王青城连连磕头。
王青城疲惫地摆摆手,示意她起来。刚才那一刺一敷,看似简单,实则耗费了他不少心神,精准地引导仙力激发药性,又不伤及孩子根本。他心口那团“余烬”似乎又往下沉了一分。
**虚病:灰仙显灵踪,坟场镇墓虎**
名声越传越远,麻烦也变得愈发诡异凶险。不久,一个来自百里外靠河屯的汉子,顶着满头霜花,半夜砸响了王青城的柴门。他脸色惨白如纸,裤腿上沾满了泥泞和暗红色的血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小先生!救命!俺爹…俺爹让‘墓虎’给扑了!”
“墓虎?”王青城心头一凛。那是传说中因怨气不散或风水异变,导致新葬的尸体提前尸变形成的邪物,凶戾异常,喜食生人血肉!
汉子名叫张石头,他爹张老汉三天前刚下葬。昨夜守“头七”时,张石头在灵堂打盹,忽听棺材盖“嘎吱”作响。他惊醒一看,魂飞魄散!他爹穿着寿衣,直挺挺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脸色青黑,眼珠浑浊泛白,嘴角滴着粘稠的涎水,十指指甲暴长,乌黑发亮!更可怕的是,一股浓烈的土腥气和尸臭弥漫开来。张老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动作僵硬却迅猛地扑向最近的一个守灵亲戚,一口咬在脖子上!鲜血狂喷!
灵堂顿时炸了锅。众人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逃命。张石头情急之下,抡起烧纸钱的铁盆砸在“墓虎”头上,只砸出一个凹坑,反被其一把抓住胳膊,生生撕下大片血肉!幸亏其他几个胆大的族人举着火把冲进来,才勉强将他救出,用门板抬回家。那“墓虎”则撞开灵堂后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知所踪。被咬伤抓伤的人,伤口迅速发黑溃烂,高烧不退,神志不清,眼看就不行了。
“带路!”王青城没有犹豫,抓起木棍和布袍。此等凶物,若不及时铲除,恐成大患,且伤者命悬一线。
靠河屯张家祖坟,一片狼藉。灵堂后门洞开,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纸钱和斑斑血迹。张老汉的棺材盖被掀翻在地,棺内空空如也,只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和浓得化不开的尸臭。
王青城取出三枚铜钱,灌注心神:“万灵救苦堂弟子王青城,请仙家法眼,观此邪踪!”
铜钱嗡鸣震颤,这一次,却散发出一种极其阴冷、带着土腥腐朽气息的灰黑色光芒!光芒指向坟地深处一片背阴的老松林。
“灰九冥!”王青城心中了然。对付这等坟茔地穴、尸变邪物,灰家仙的灵通最为有效。他意念沟通,一股阴冷、机敏、带着土腥气的意念瞬间回应。
踏入老松林,光线陡然昏暗。参天古木遮蔽了月光,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枝叶和浓郁尸臭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呕。脚下的腐殖土异常松软粘腻。
灰九冥的意志接管了王青城的灵觉。王青城(灰九冥)的感官瞬间变得无比敏锐,他能清晰地“嗅”到空气中那缕属于“墓虎”的、混杂着新鲜血腥和浓烈尸气的恶臭轨迹,如同黑夜中的明灯。他甚至能“听”到松针落下、地鼠在土层下穿行的细微声响。
循着气息,他们很快在一棵巨大的、根系虬结的老松树下,发现了一个被强行扒开的、仅容一人钻入的狭窄地洞!浓烈的尸臭正是从洞中涌出!
“吱吱…”王青城(灰九冥)口中发出几声短促尖锐的鼠鸣,带着特殊的韵律。这是灰仙的“探穴咒”,能探查地穴内的情形。
片刻,他眼中幽光一闪:“就在
对付这种藏身地穴的凶物,强攻不易。灰九冥操控着王青城的身体,如同真正的老鼠般灵活地绕到老松树后。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袋里,摸出几颗黄豆大小、散发着辛辣刺鼻气味的黑色药丸——这是用雄黄、硫磺、朱砂等至阳之物混合灰家秘法制成的“惊尸丸”。
王青城(灰九冥)深吸一口气,体内那股阴冷的仙力注入药丸。他屈指连弹!
嗖!嗖!嗖!
几颗药丸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射入那狭窄的地洞深处!
“吼——!!!”
地洞深处猛地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饱含痛苦与狂怒的咆哮!整个地面都似乎震动了一下!浓烈的黑气如同火山喷发般从洞口汹涌而出!伴随着黑气,一个高大僵硬、浑身沾满泥土、散发着恶臭的身影猛地撞开洞口松软的泥土,咆哮着冲了出来!正是尸变的张老汉!它双目赤红,獠牙外露,十指如钩,身上还挂着被撕碎的动物残骸,显然是刚在洞中捕食过!
它一出来,就本能地扑向生人气息最浓郁的王青城!
王青城(灰九冥)却不与它硬拼!他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同时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一种低沉、密集、如同无数老鼠啃噬的咒语声!随着咒语,他脚下潮湿松软的腐殖土突然“活”了过来!无数坚韧的黑色藤蔓根系破土而出,如同无数条灵蛇,闪电般缠绕向“墓虎”的双腿脚踝!
“墓虎”力大无穷,怒吼着挣扎,扯断了几根藤蔓,但更多的藤蔓源源不断涌上,死死将它下半身缠住、固定!与此同时,王青城(灰九冥)左手一扬,一把混合着香灰、糯米粉、以及灰家秘传“破煞粉”的混合物,如同天女散花般撒向“墓虎”的面门!
噗嗤嗤!
那粉末一接触到“墓虎”青黑的皮肤和浑浊的眼珠,立刻腾起一股股带着焦臭味的黑烟!“墓虎”发出凄厉的惨嚎,双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脸,动作明显迟滞下来。
“就是现在!”灰九冥的意志退去少许,将控制权交还给王青城。
王青城眼神一凝,体内仙家暖流瞬间爆发!他右手三枚铜钱早已被红绳绷直,土黄色光芒大盛!他脚踏罡步,口中厉喝:“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缚!”
三枚铜钱化作三道土黄色的流光,带着堂口仙灵的威压,如同三道枷锁,精准地套向“墓虎”的脖颈、双臂!
“嗷——!”铜钱锁链加身,“墓虎”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发出更加凄厉的嘶吼,浑身冒出滚滚黑烟,挣扎的力道骤然减弱大半!
王青城趁势逼近,手中那半截焦黑的木棍顶端,被他用自身精血快速画了一道“镇尸符”!木棍带着堂口破邪之力,如同烧红的铁杵,狠狠捅向“墓虎”心口!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