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仙缘暗涌(2 / 2)

是爷爷!青城猛地一震,险些岔了气!他顾不得修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窝棚那扇破旧的门板前,将耳朵紧紧贴了上去。

“爷……爷?”他嘶哑地回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东屋传来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过了好一会儿,那微弱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地响起,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急切:

“听……听着……靠山屯……老调……‘请……神……调’……”

“胡……三……太爷……威风……震……震八方……”

“黄……烟……起……仙家……降……”

“心……要……诚……调……要……亮……”

“遇……大难……莫……莫慌张……”

“点……香……火……唱……此……腔……”

“老……仙……家……念……旧……情……”

“或……可……显……灵……光……”

王老栓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生命最后的力气。他并非在完整地唱,而是在用尽最后的心血,将靠山屯跳大神时请胡仙的古老调子最关键的开头几句和核心要义,用最直白的方式,强行灌入孙子的耳朵!他知道自己不行了,香炉已碎,香火已断,他能做的,只有将这最后的、残缺的“钥匙”,交给孙子!寄希望于胡三太爷念及最后一丝旧情!

“爷……爷!”青城听得心胆俱裂,泪水汹涌而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爷爷生命力的急速流逝,那是一种油尽灯枯的悲凉!他拼命地记着爷爷念出的每一个模糊的音节,每一个断断续续的字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王老栓强行凝聚心神、提及胡三太爷名讳的行为,引动了冥冥中的一丝气机;或许是青城此刻心绪激荡,体内那缕被引导的生气与桃木扣产生了强烈共鸣——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淡淡香火气息和山林威压的波动,极其微弱地以王老栓为中心扩散开来!

“呃!”王老栓发出一声痛苦而短促的闷哼。

窝棚里的青城看得分明(净天眼视角)!只见一道极其淡薄、几乎透明的琥珀色虚影,如同轻烟般从王老栓佝偻的身体上浮现出来!那虚影依旧是尖耳长吻的狐形,但比梦中更加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虚影出现的刹那,冰冷窝棚里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一丝,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秽气(来自青城体内散逸和外界渗透)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驱散!

琥珀色的虚影并未看向青城,而是低头“看”着炕上气若游丝、面如金纸的王老栓。那模糊的狐脸上,似乎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叹息,是无奈,也有一丝……淡淡的认可?仿佛在说:老王头,你这一辈子,守着这点香火,不易。最后这点心思,我……知道了。

虚影极其轻微地摆动了一下尾巴,一点比萤火还要微弱的金色光点,如同尘埃般飘落,融入了王老栓的眉心。

王老栓剧烈起伏的胸口,似乎极其微弱地平缓了一丝。他那双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没有看东屋门口的儿子儿媳,而是直直地“望”向了窝棚的方向,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仿佛完成了一个毕生最大的心愿。随即,眼睛缓缓闭上,最后一丝生气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爹——!”东屋传来王铁柱迟来的、带着惊恐和一丝茫然(而非纯粹悲伤)的嘶喊,紧接着是李翠芬压抑的哭声。

窝棚里,青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门板滑倒在地。他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泪水却如同决堤般汹涌。爷爷走了。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为他唱响了半阙“请神调”,换来了胡三太爷最后一丝显化的认可和那点微弱的守护之光,安详(或许是心愿已了)地闭上了眼睛。

那琥珀色的虚影在王老栓气息断绝的瞬间,也如同泡影般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窝棚里残留的那一丝极其淡薄的香火气和山林清气,以及青城脑海中牢牢刻下的、不成调的“请神调”片段,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爷爷用生命,为他争取了胡仙最后一点情分和指引。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也只能走下去!

**姥爷搏命:蟒仙临凡**

王老栓的去世,在赵家后院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对于王铁柱和李翠芬而言,更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草草办了个寒酸的丧事,王铁柱在赵家粮站的处境也并未好转。镇上关于王家“老煞星刚走,小煞星还在”的流言更加不堪。

青城彻底成了孤儿。不,比孤儿更惨。父母近在咫尺,却视他如瘟疫、如仇寇。他像一株生长在绝壁裂缝里的野草,靠着胡三太爷传授的引气法门和常家鳞片残留的镇秽寒意,以及桃木扣的微弱滋养,顽强地汲取着稀薄的养分,对抗着体内体外的侵蚀,在沉默中积蓄着微末的力量。对“请神调”的片段,他日夜揣摩,虽然不成体系,但每一次在心中默念,都能引动桃木扣的微微发热,让心神安宁一丝。

然而,“红眼睛”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头顶。它留下的标记,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吸引着越来越多的、被它驱使或受它气息吸引的黑暗之物。

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夜,大雪纷飞。赵家人都已早早睡下。窝棚里冷得如同冰窖,青城裹着破被,依旧冻得瑟瑟发抖。他正集中精神引导生气在经脉中艰难流转,试图驱散刺骨的寒意。

突然!

窝棚外狂风大作,卷起的雪沫子疯狂拍打着门窗,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百鬼夜哭!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硫磺和腐烂气息的威压,如同实质般从天而降,瞬间笼罩了整个赵家后院!

“轰隆!”窝棚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撞开!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雪花倒灌而入!

青城浑身汗毛倒竖,猛地睁开眼!

只见窝棚门口,并非实体,而是三团扭曲翻滚的黑影!它们形态不定,时而如剥皮野兽,时而如无头人形,周身散发着浓郁的、与“红眼睛”同源的暴戾、贪婪与硫磺气息!猩红的、充满恶意的光点,在黑影的核心处闪烁,死死地锁定了青城!

爪牙!是“红眼睛”派来的爪牙!它们终于找上门了!

恐怖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压下!青城只觉得呼吸一窒,刚刚凝聚起的意念瞬间溃散!体内的淡金色生气被压得几乎熄灭!眉心黑气疯狂躁动,仿佛要破体而出,迎接它的“主人”!桃木扣的光芒被压缩到心口方寸之地,常家鳞片残留的寒意在这更强大的邪恶面前也显得杯水车薪!

三团黑影发出无声的、充满饥渴的尖啸,如同三道黑色的闪电,朝着青城猛扑过来!它们的目标,是他那双“净天眼”!

完了!青城心中一片冰冷。以他现在的力量,根本无力对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妖孽!安敢伤我外孙——!!!”

一声苍老、嘶哑、却充满了无比愤怒和决绝意志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赵家院墙外炸响!声音未落,一道佝偻的身影如同炮弹般撞开了后院简陋的柴扉,冲了进来!正是靠山屯的李茂源!

此刻的李茂源,须发皆张,目眦欲裂!他身上的破棉袄沾满了雪泥,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更骇人的是,他枯瘦的双手正死死地攥着一块巴掌大小、布满玄奥纹路的黑色木牌——那是他供奉常天龙的灵位牌!牌位上的红布早已被他扯掉,露出每一个音节都呕心沥血,带着一种燃烧生命的惨烈!

“弟子李茂源!以血为引!以魂为祭!恭请常天龙太爷法驾降临——!!!”

话音未落,李茂源猛地咬破舌尖,一大口混合着本命精元的鲜血,“噗”地一声,狠狠喷在了手中的黑色灵牌之上!

嗡——!

那不起眼的黑色灵牌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一股远比青城鳞片爆发时更加浩瀚、更加冰冷、更加威严的洪荒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年的冰川骤然苏醒,瞬间席卷了整个天地!

扑向青城的三道黑影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冰山,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瞬间被那霸道的青光冻结、撕裂,化作漫天飞散的黑色冰晶,随即被狂风吹散!

青光之中,一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青色巨蟒虚影,昂然显化!它盘踞在小小的赵家后院上空,仿佛连天地都要被它撑破!冰冷的青色鳞片每一片都如同磨盘大小,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头角峥嵘,直刺苍穹!那双巨大的、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竖瞳,如同两轮青色的寒月,冷冷地扫视着下方!

常家老祖——常天龙!虽然只是一道极其遥远的分神投影,但那源自上古的恐怖威压,让天地为之失色,风雪为之凝固!

巨蟒虚影的目光,落在了窝棚中目瞪口呆、劫后余生的青城身上,冰冷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不可察的审视?随即,它的目光转向院中,那个因燃烧精血和神魂而瞬间委顿在地、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李茂源。

一个宏大、冰冷、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声音,直接在青城和李茂源的灵魂深处响起:

`李门小子……擅动血祭……折寿二十载……此子……根骨初成……劫数自渡……此间事了……缘尽于此……`

话音落下,那庞大的青色巨蟒虚影,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瞬间收缩,化作一道青芒,没入了李茂源手中那块黯淡下去的黑色灵牌之中。漫天的恐怖威压和刺骨寒意,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和院中如同破布袋般瘫软在地、生死不知的李茂源。

窝棚里,青城如梦初醒!他看着院中为了救他,不惜燃烧生命、折寿请仙的姥爷,巨大的悲恸和滔天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

“姥爷——!!!”

他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嘶吼,不顾一切地冲出窝棚,扑倒在李茂源身边。老人枯槁的身体冰冷刺骨,嘴角残留着黑色的血渍,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上却带着一种心愿已了的平静。

风雪呼啸,落在青城单薄的肩头。他紧紧抱着姥爷冰冷的身体,仰天发出无声的咆哮。泪水混合着雪花,模糊了视线。胡三太爷的梦中指引,常蟒鳞片的镇秽显灵,爷爷临终的请神遗音,姥爷搏命的血祭召唤……一幕幕在他脑海中翻腾。

家仙的护持,并非无缘无故。那是爷爷一生虔诚供奉换来的情分,是姥爷燃命请神搏来的生机!他们用各自的方式,在这香火断绝、人伦尽丧的绝境中,为他这双“净天眼”的主人,硬生生凿开了一条生路!

“红眼睛”……还有那些视他为灾星的“人”……

青城缓缓抬起头,沾满泪水和雪水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最后一丝属于孩童的软弱和彷徨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无尽痛苦、浸染了仙缘指引、燃烧着冰冷怒火的……决绝!

风雪更大了,仿佛要将这肮脏的柳河镇彻底掩埋。而在这冰寒彻骨的天地间,一颗历经磨难、得窥仙缘、背负着沉重恩情的种子,终于破开了坚硬的绝望之壳,萌发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带着血与火的嫩芽。他的路,注定孤绝,但不再迷茫。魔性未止,仙缘已启,前路何方?唯有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