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空空如也,积满了灰尘,蛛网遍布。屋顶有几处破漏,雨水正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在泥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空气中弥漫着霉腐和湿冷的气息。
但至少,这里可以暂避风雨。
她蜷缩在角落里一个相对干燥的地方,从包袱里拿出那支旧毛笔,紧紧握在手中,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丝早已远去的温暖。
腹中传来的绞痛和周身刺骨的寒冷让她瑟瑟发抖。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
她想起了很多。
想起京城顾府的繁华,想起父亲温和的笑容,想起停云水坞的宁静,想起苏文瑾虚假的温柔,想起太湖渔屋的相依为命,想起陈佳乐坠崖前那个回眸……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陈佳乐身上。
那个照亮她、守护她、重塑她,却又最终“离去”的少女。
她的乐儿。
没有她的日子,山河失色,日月无光。
所谓的“活下去”,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凭着本能和对承诺的执念,在这人世间艰难蠕动。
如今,她真的山穷水尽了。
她挣扎着,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雨夜微弱的的天光,摸索着打开包袱,取出里面仅剩的一张稍微完整的、边缘泛黄毛糙的宣纸——那是她不知从何处捡来,一直舍不得用的。
她将纸铺在相对平整的地面上,颤抖着拿起毛笔,笔尖蘸墨。
伏在纸上,一字一句,缓缓写下:
曾共花前醉月华,
香魂一去隔天涯。
阶前昨夜芭蕉雨,
滴滴犹疑是唤她。
每一个字都歪歪扭扭,被水滴晕开,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
这不是用墨写的,是用她的泪,她的血,她全部的生命与思念书写。
诗成,她放下毛笔,双手捧起那湿漉漉、字迹模糊的宣纸,痴痴地看着,干涸的眼眶再次涌出滚烫的液体,与纸上的水渍混在一起。
“乐儿……”她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没有你的日子……我都不知如何过活……对不起了……现在师姐也山穷水尽了……师姐……来找你了……”
腹中的剧痛和彻骨的寒冷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她不再抵抗,任由那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将自己吞噬。
她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模拟出那个曾经给予她无限安心的怀抱。
意识一点点抽离,身体逐渐失去知觉。
在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之前,她仿佛看到陈佳乐就站在不远处,笑靥如花,对着她伸出手,轻声呼唤:
“师姐,我来找你了.......”
她的唇角,极其微弱地、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
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张被水和泪浸透的诗稿,以及那支早已秃了毛的旧笔。
雨,还在下。
滴滴答答,敲打着破败的茅草屋顶,敲打着窗外枯萎的芭蕉叶,如同天地间一曲永恒的、哀婉的挽歌。
这间荒废的茅草屋,成了她漫长漂泊的终点,也成了她与漫长思念和解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