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默终究没能陪她走完这个冬天。
那位饱读诗书、一生清正的男人,在带着顾青兰辗转流离数月后,染上了时疫。
缺医少药,加之长期的饥饿与心力交瘁,他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燃到了尽头。
在一个同样寒冷的傍晚,他们栖身于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刘默靠在斑驳掉漆的柱子上,气息微弱,他看着蜷缩在火堆旁、面色苍白的顾青兰,浑浊的眼中满是歉意与不忍。
“青兰……”他声音嘶哑,几乎难以辨清,“师父……无能……不能再护着你了……”
顾青兰跪坐在他身边,紧紧握住他枯瘦的手,泪水无声滑落。
经历了家破人亡、挚爱“死别”,刘默是她在这世上最后一点熟悉的温暖与牵绊。
“佳乐……她……”
刘默喘息着,眼神开始涣散,却仍努力凝聚起最后的精神。
“她希望你……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他断断续续,重复了好几遍,仿佛是他能留给她的最后、也是唯一的遗言和支撑。
顾青兰咬着唇,拼命点头,喉咙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刘默的手最终无力地垂落,眼睛缓缓闭上,面容定格在一片深重的忧虑与未尽的嘱托之中。
顾青兰怔怔地看着,没有嚎啕大哭,只是肩膀微微颤抖着。
巨大的悲伤似乎已经将她掏空,连眼泪都变得吝啬。
她用身上最后一件还算完整的旧衣,盖住了刘默的脸。
在庙后寻了处松软的土地,用断裂的木板和双手,一点点挖出一个浅坑,将他草草安葬。
没有墓碑,只垒了几块石头作为标记。
天地苍茫,如今,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背起那个早已空空荡荡、仅剩几件破旧衣物和一支陈佳乐曾用过的旧毛笔的包袱,开始了真正的、孤独的流浪。
战火虽渐趋平息,但山河破碎,民生凋敝。
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身无长物,生存变得异常艰难。
她做过帮佣,洗过衣物,甚至乞讨过,受尽白眼与欺辱。
她那张曾经清雅脱俗的面容,如今布满了风霜与麻木,唯有偶尔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望着远方出神时,眼底才会流露出深不见底的哀恸与思念。
她记得陈佳乐的笑,记得她坚定握着自己手时的温度,记得她在火光下沉静规划的模样,记得她最后那个温柔而决绝的眼神,以及那句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相信我”。
她也记得刘默临终前的嘱咐:“活下去。”
为了这份承诺,为了那份刻骨铭心的爱,她挣扎着,如同野草般顽强地在这片破碎的土地上求存。
然而,命运并未给予她更多的怜悯。
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了江南,本就虚弱的她病倒了。
持续的低烧和咳嗽耗尽了她的体力,也让她失去了最后那份零工的活计。
她拖着病体,被主家赶了出来,漫无目的地走在萧瑟的街道上。
冷雨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打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
视线开始模糊,脚步愈发踉跄。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倒毙街头时,她看到了城外山脚处,有一间看似荒废了许久的茅草屋。
屋门歪斜,窗户破损,杂草丛生,显然已久无人烟。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她用尽最后力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