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码头的喧嚣似乎渐渐平息了一些，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并未散去，仿佛猎手只是暂时退入了阴影，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天色依旧漆黑，离天亮似乎还有很久。
陈佳乐小心翼翼地，用冻得僵硬的手指，从怀里取出那本册子。
借着极其微弱、从缝隙透入的远处气灯反光，她勉强能看到册子封面没有任何字样，纸张因浸水而黏连在一起，边缘晕开一片墨迹。
她不敢用力翻动，怕损毁这唯一的证据。
只能就着微光，辨认着翻开第一页后，那些被水浸得模糊、但依稀可辨的字迹。
这似乎是一本流水账簿，记录的并非银钱，而是物品。开头的几页还能看清一些：
“甲字柒佰叁拾肆……椴木方料……佰……”
“丙字贰佰……镔铁……仟……”
“戊字……弓弦……”
越往后，字迹越是模糊难辨，但出现的物品名称。
无一不与军械制造相关！
而且数量巨大！
她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这不仅仅是走私的证据，这简直是一份军械走私的清单！
上面虽然没有直接出现“玄石”或镇国公的名号，但这些代号（甲、丙、戊……），这些物品，与墨染先生和余掌柜提供的线索完全吻合！
只要能将这本册子安全送出去，交给能够直达天听的人，顾家的冤屈便有希望昭雪，那条隐藏在漕运之下的巨大黑色链条，也将面临雷霆打击！
可是，如何送出去？
她现在自身难保，淮安城内外，恐怕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她将册子重新贴身藏好，那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肩负的重量。
她靠在冰冷粗糙的仓墙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老烟枪只能提供暂时的藏身之所，不可能一直庇护她。
天亮之后，搜捕只会更加严密。
她必须在天亮前，想出一个脱身之法，或者至少，要将这本册子送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余掌柜？
听雨茶舍现在恐怕也不安全了，对方既然能如此迅速地在码头布控，城内必然也有眼线。
墨染先生远在京城……
还有谁？她还能相信谁？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又被迅速否定。
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如同这淮安深夜的寒气，一点点渗透进来。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一阵极其轻微、却与风声和水声截然不同的“沙沙”声，从藏身处的侧面传来。
不是巡逻的守卫，他们的脚步声更重。
也不是老鼠……
陈佳乐瞬间绷紧了身体，手再次悄然握住了袖中的匕首柄，屏住呼吸，目光锐利地盯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什么。
然后，一片阴影，缓缓覆盖了她藏身处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