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仓区在码头的西北角,是存放木材和大型杂物的区域,夜晚比粮仓区更为荒僻。
陈佳乐几乎是拖着那条刺痛的右腿,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和对黑暗的本能利用,踉跄着冲到了那片堆满原木和废弃船材的阴影里。
空气中弥漫着松木和河水的腥气。
她依着余掌柜模糊的描述,寻找那个“常在东南角抽旱烟”的老烟枪。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耳朵里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血液奔流的声音,还敏锐地捕捉着从码头核心区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喧嚣与脚步声。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一点微弱的火星,在东南角一堆巨大的缆绳线圈旁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只余下一缕极淡的烟草气味。
陈佳乐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压低声音,对着那片黑暗急促道:“余掌柜让我来的!风雨太大,求个地方避避!”
黑暗中沉默了一瞬,只有河水拍岸的声音。
随即,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风雨夜,客人带伞了吗?”
这是暗号!陈佳乐立刻摸向怀中,掏出那枚冰冷的竹牌,朝着声音的方向递过去:“带了,竹骨的。”
一只粗糙如树皮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接过了竹牌,摩挲了一下。
片刻后,那声音再次响起,近了些:“跟我来。”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缆绳堆后显现,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穿着破旧的短褂,看不清面容,只有身形显得干瘦而结实。
他没有多余的话,转身便走,脚步轻捷得与他的老态不符。
陈佳乐咬牙忍住脚踝的剧痛,紧跟在后。
老烟枪带着她在堆积如山的木材和杂物间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处紧靠着高大仓墙、被几块废弃船板巧妙遮掩住的凹陷处。
这里形成了一个极其隐蔽的三角空间,仅能容一两人藏身,里面堆着些干燥的麻絮和破旧帆布。
“躲好,别出声,天亮前别出来。”
老烟枪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将竹牌塞回陈佳乐手里,“外面有狗,鼻子灵得很。”
说完,他不等陈佳乐回应,身影一晃,便再次消失在错综复杂的木材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佳乐蜷缩进这个冰冷的藏身之所,用散发着霉味的帆布盖住自己,只留一双眼睛警惕地透过船板的缝隙观察外面。
直到此刻,剧烈的后怕和身体的疼痛才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浑身湿冷,止不住地颤抖,怀中的册子像一块冰,紧紧贴着她温热的皮肤。
码头上,搜捕的动静越来越大。
灯笼的光束胡乱扫射,脚步声、呵斥声、甚至犬吠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反复多次。
每一次光影掠过她藏身处的缝隙,每一次脚步声靠近,她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连呼吸都彻底屏住。
她能听到搜捕者的对话片段:
“……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那家伙挨了一刀,跑不远……”
“……看见个影子往这边来了……”
“……妈的,要是账册丢了,大家都得完蛋!”
“账册”!
他们果然在找这个!陈佳乐将怀里的册子捂得更紧。
这东西,现在是催命符,却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与煎熬中缓慢流逝。脚踝的肿胀和疼痛一阵阵加剧,寒冷让她牙齿打颤。
她不敢睡,甚至不敢大幅度活动,只能僵硬地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耳朵竖得像雷达,捕捉着外界的一切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