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笃定,即便他知道地址,也无法改变任何事实。工作上的必要往来,她不会因私废公,坦然面对;但在私人情感的疆域里,他凌云,早已被她彻底地、永久地驱逐出境。
这种清醒而残酷的认知,比之前两周漫无目的的寻找,更让他感到一种灭顶的绝望与无力。
当天下午,凌云推掉了所有重要的、不重要的会议和安排,独自一人,驾驶着他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跑车,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来到了那个与他平日所处的冰冷钢铁森林截然不同的城南创意产业园。
他将车停在园区外一个不显眼的角落,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然后步行而入。红砖墙面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复古的路灯,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与自由艺术的气息。他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掩映在几棵茂盛老树后的b栋。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棵巨大的、气根垂落如须的老榕树下,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抬头,他望向二楼尽头。
那是一扇巨大的、擦拭得光可鉴人的落地窗。此刻,温暖的夕阳正为它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透过那扇明亮的玻璃,他可以清晰地窥见里面的天地。
温婉就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简约却不失质感的白色丝质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臂。她正和几个看起来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围在一张巨大的、铺满了图纸与模型的工作台前,专注地讨论着什么。时而侧耳倾听,眉眼沉静;时而拿起笔,在图纸上快速而精准地勾勒,神情自信而笃定。
金色的阳光如同温柔的纱幔,透过玻璃笼罩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沉静而专注的侧影,那光晕模糊了她原本柔和的轮廓,却赋予了她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光芒。
她看起来……很好。
不是一般的好。是那种挣脱了束缚、找到了自我土壤后,恣意生长、生机勃勃的好。甚至,比在他身边那几年,被圈养在华美牢笼里时,更加耀眼,更加璀璨夺目,更加……动人心魄。
那个曾经只为他一人绽放、后来也渐渐吝于给予的、带着羞涩与依赖的笑容,此刻,正无比自然地对着她身边的团队成员展开。明亮,温暖,充满了感染人心的力量,刺得他眼睛生疼。
凌云站在那棵沉默的老榕树下,斑驳的树影将他挺拔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他像一个卑劣的、躲在暗处的偷窥者,贪婪地汲取着不属于自己的光和暖,心脏被一种混合着剧烈嫉妒、蚀骨悔恨和巨大失落感的情绪,狠狠攫住,几乎要窒息。
他找到了她的新地址。
也亲眼看到了,在那个没有他凌云存在的、崭新的世界里,她活得多么精彩,多么自在,多么……不需要他。
夕阳终于彻底沉入远方的地平线,暮色四合,创意园里次第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扇落地窗后,也透出了温暖明亮的灯光,将里面忙碌而和谐的身影映照得更加清晰,如同一场他永远无法参与的美好默剧。
他久久地站在那里,颀长的身影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落寞,仿佛化作了另一棵沉默的树。
他知道,眼前这扇门,这扇通往她新世界的门,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再以丈夫的身份,理直气壮地走进去了。
那一步之遥,隔着的,是他亲手推开、再也无法跨越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