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的笑容很灿烂,并没有凶神恶煞的那一副形象。与他的手中有一条人命似乎没有办法联系在一起。他又是一个挺和善的人。有人见他的胖胸脯下垂着,便产生了绮念,伸手去摸。开始时,他还由着人家,后来,他终于开价了,说“摸一下五块钱!”大概他自己也感觉,自家的胸脯与女人相比,无论是大小,还是手感都毫不逊色。
(……此处略去408字)
其实,拔河夺魁,是因为选手中有这么一个胖子。这话说得对,也不对。拔河的队列布置时,胖子总会被安排在最后的那个位置,只见他将那根粗粗的麻绳将自己的腰间一绕,胖子的身子往下一蹲,便摆出了一个“定海神针”的架式。像一个秤砣一般地摆在那儿。
就整支队伍的用力来说,最末尾的位置,所用的力是最小的;但胖子的存在,却起到了稳定选手情绪,提高选手信心的作用。这可是拔河这一类比赛中,形成众志成城意志的关键。众志成城是拔河比赛的基础。这应该是我所在的这个中队,每次拔河获胜的最根本的原因了!
最让人眼花缭乱的,是逢年过节时,中队组织的那种茶话会形式的卡拉oK演唱会了。全中队的囚徒都被集中在二楼的大厅里,每个监房的那两张矮长的板桌,都被放大厅中,很有序。矮桌放着一些花生、瓜子、糖果之类的吃食。这是难得一见的洋荤了。一个监房的十六个人围着呈一字型排列的长条桌子坐着。桌面上的零食,已让每个人兴奋了。
大厅的一端,用床板搭成了一个低低的舞台,上面蒙着一块红红的地毯。地毯当然不是正宗的地毯。不管是什么质地,只要看去,在灯光下显得红红的,有喜庆的色彩就可以了。墙上挂着彩灯,贴着庆贺节日的条幅。用彩灯纵横交错布成的屋顶,闪烁着的彩灯,倒确实很有一些群星璀璨的感觉。上台献歌的人需事先报名登记。主持人点出献歌人的姓名,投影屏幕上放出了所献歌曲的视频。献歌人便兴致勃勃地上台了。音乐的旋律中,不合拍的歌声,反倒会引来一阵阵的掌声和喝彩的怪叫声!这时候,所展示的,应该算是囚徒的真性情了。
扭曲了的歌声,让我忍俊不禁。但也触动我的回忆。在机关工作时,我是如此地潇洒哦!在乡镇工作时,那家新建的大酒店的演艺大厅里,常常会有我一展歌喉的声音。三三两两的茶座上,坐满了我的属下们。昏暗的灯光下,我虽看不清他们的脸色,但仰着头,看着吊挂在上面的电视机屏幕上的视频的神态,是如此地全神贯注,难道不正是显示着他们听我演唱的那一份专心致志吗!这带给我的是心理上的一份满足。
在区机关工作中,一开始去的那个单位,自己有一个全机关装修得最考究的会议室,会议室里的音响设备一应俱全。中午,在机关食堂里用了餐之后,我要么与同事们在会议室里打牌开“原子”。这是起始于小城。发展于小城的打牌新品种。后来,才被引进了网站。算是网站游戏中,人气比较旺的一种游戏。要么与同事们一起唱卡拉oK。将会议室的大门一关,再响的歌声,也不会传得太远。在唱卡拉oK的时候,必定是有女同事在场的时候,这可能是不想太冷落了女同事;也可能源于动物总会利用嘹亮的啼声,吸引异性的本能。这是一种不太说得清楚的深层原因。
到了后来的那个部门后,去舞厅,歌厅,是我工作的一项内容了。在小城众多的歌舞厅中,我进入任何的一间歌舞厅,似乎都不需要我亮出我口袋中的红色稽查证。我的亲临,是歌舞厅的荣幸。一份众星捧月的感觉。往事已矣!如今,我只能厕身于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了!
在小城的舞厅中,当灯光渐暗,三步、四步舞曲响起时,我总会被牵入舞池。随着音乐,带着舞伴。舞伴的素葇搭在我的肩膀,身子软软地依偎在我的胸前,有意无意地将脸贴在我的脸上。享受着我满脸的络腮胡带给她的一阵刺激和酥麻。吹气如兰。软绵绵的话,时断时续,常常是我借音乐装作没有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好在灯光很暗,谁也看不见谁的尴尬。大概也是因为有黑暗的保护,才让女人如此地放肆吧!
可是,在这个雄性充斥的环境中,我如何能扬得起那一份激情!有人问我,在文化部门工作过,怎么不上台高歌一曲?说:
“你看,那个曾经的市委书记,后来的计划单列市的副市长,不是也曾在台上唱着着牡丹之歌嘛!”
他唱“牡丹之歌”时,,我也正在台下坐着呢!我知道,他这是在借歌抒怀呢!只有经历了磨难,牡丹才会开得如此娇艳!譬如人生。经历了这么大的磨难之后,我今后的人生路呢?能不能也像牡丹一样,在百花丛中开得最鲜艳?我说:
“上台唱就不必了吧!我是怕我唱了之后,就没有人再敢上台去唱了!”
我知道,我这牛皮又吹得有些大!在这样的环境中,适当地吹吹牛皮,还是很有些必要的。反正,吹牛皮又不需要花成本,也不需要上税。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可能还能赢得一些保护色。不过,在外面时,我歌确实唱得不差。至少还算字正腔圆。能跟配乐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而不是,这种明显的慢半拍,或者快半拍的模样。
迪斯科的音乐响起时,我只能逃出门外,躲到走廊上去。低矮的舞台上,灯光已是乱摇。舞台上已是名副其实的在群魔乱舞。如此巨大的声响,我可是受不了!在外面时也这样,遇到迪斯科音乐响起时,我会赶紧离开舞厅。有人跟我说,那是因为我没有能跟上迪斯科的节拍,如果跟上了这个节奏了的话,我便能全身心地放松!如此高音量的噪声,我能跟得上它的节拍吗!再说,我的性格似乎并不是狂放型的,我跟着这节拍干什么?!
利用这一切来消耗囚徒的精力之后,警官似乎仍是意犹未尽。行走的队列,便成了他们喋喋不休的重点。我不明白,难道这队列行进的整齐与否,与囚徒的思想改造搭得了什么边吗!大概是因为平时能管的事实在是少之又少了!才导致了警官将注意力放在了队列上了。
生产上有囚徒在管,警官完全可以做个甩手掌柜;内务卫生也有囚徒自己在管,不合格的,直接送入学习班,还用得着警官操什么心呢?操心事的也有,对那些不服的,敢于对抗囚徒的管理的,电警棍在他们的头上,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地悬着。还不过瘾的话,脚镣和手铐相伴着呢!你骨头再硬总不能与这些械具去硬碰硬吧!
中队将队列的行进,作为中队工作的重中之重。这似乎却是囚徒的软肋。劳作了这么长的时间,谁还能强打起精神,去走出步调一致的步伐来!但警官却不这么看,囚徒在劳作时,警官却已经养足了精神。养足了的精神,总得找到一个点好好地发泄一下。
于是,天天晚上点名,管教今天点名,讲的是队列,说这是中队改造氛围的顔面。中队长明天点名,说队列走不好,便意味着生产会受影响;后天指导员点名,说队列走得差,是因为中队的整个改造环境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指导员是一个新来的年轻人。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队列啊队列,还是队列。囚徒在队列中昏昏欲睡。警官却在队列声中,精神百倍。
偏偏警官的口令,总是跟步伐不一致,害得行进中的囚徒常常倒脚,刚刚调整好了!口令声又不在这个点了!这真要命了,短短的一段路上,不断地有人在倒脚,这样的队列能走得令人满意吗?按照警官的说法是,只有走错的步子,没有喊错的口令!话是只能这么说,但是,为了跟上口令,不得不常常倒脚,总是一桩让人沮丧的事!
有一次与中队的老警官闲聊。他说:
“你在中队的作用,其实还真胜过了指导员”他说,“我们知道,你一直在帮助中队做工作,化解犯人心中的怨气!”
这倒是确实的,那些年轻人,碰到矛盾了,碰到一些想不开的事了,总喜欢来找我诉说。我所能做的,一是认真倾听,再就是提一些建议,努力化解他们心中的怨气。但是,他的话,让我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看来,这位新来的年轻指导员,在警官中,并不能树立起他的威信哦!
从管理的程序上说,指导员是管理中队民警的人,他具体事务管得太多了,难免会引起其他警官的反感。其他的责任警官会认为自己被架空了!那天,我正好有一个与指导员聊天的机会。我便提醒说:
“指导员的担子很重哦,既要抓好中队的全面工作,又得发挥每个警官的作用。”
他却说:“指导员的这个岗位,仅仅是我工作的起点,所以,每一项工作,我都得事无巨细,一抓到底!我今后还要当副大队长,大队长,教导员,狱政支队长,直至监狱长!工作都熟悉了,我才能胜任我今后的第一个岗位!”
哦,一连串的官职,从他的嘴中毫不犹豫地奔泻而出!确实是理想远大哦!但是,监狱长是他的终极目标,这人生的目标,又似乎定得实在不够远大。面对这样的口气,我知道,我再说,他也是不会听得进去的!孺子不可教哦!再说,若让他听出我是在教诲他,他可能还会感觉是蒙受了大辱呢!
让家人将我的案件在网上公布,却不料引来了警官的大兴问罪。那天,在厂房,我被叫进了警官值班室,中队领导问我:
“你的材料是怎么送出去的!”
这夹头夹脑的问话,却弄得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我问:
“什么材料?”
他说:“网上刊出的材料!”
我说:“我不知道啊!我在监狱里又没有上过网!我怎么知道都写的是什么!”
他说:“不是你写的,为什么署你的名字?”
我说:“署了我的名字吗?署了我的名字就是我写的呀!”
他说:“我们是要查的!你究竟是让谁帮你送出去的!查出来确实是你写的,并且,你送出去的,我们肯定会严肃处理你的!”
我笑了。到底写了什么让他如此地气急败坏呢?我问:
“到底写了些什么?上在哪个网站?”
他说:“写了些什么,你不必多管!网站是省司法系统内部网站。”
我说:“上你们的内部网干什么!那么,到底写了些什么呢?”
他说:“我们怎么知道,省厅的领导在追问这件事!问你写的材料是怎么送出去的!”
我说:“我没有写过什么材料。也没有私下托什么人送过材料。如果,网站上的文章署了我的名,那肯定是有人盗用了我的名。希望你们能彻底查清此事!”
我还真奇怪了,如果家人在网上公布我的申诉材料,为什么会选择司法内部网?我要求的是公开。让全社会来关注这件案子。上内部网能达到向全社会公开的目的吗?我见警官不再吱声,便问:
“我可以走了吗?”
他说:“你走吧!”事情虽然就此作了了结,但我的心里却始终有一个谜团没有解开:到底在司法网上刊登了署我姓名的什么文章,让司法厅的领导大动干戈,命中队的警官找我大兴问罪?倘如只是申诉材料,用得着如此地兴师问罪吗?
妻子来见我。我并没有问起此事。只是让妻子将申诉材料直接送省高院。要求妻子每月送一次。本来,我是想让妻子找我省城的那位朋友帮忙的。在省城复印了送,总比从小城赶去省城送方便了许多。但是妻子没有能力协调此事。那就只有让她自己去承受这份劳累了!妻子没有御众的能力,我总不能让她勉为其难!
中队的指导员终于调走了。之所以呆得时间这么短便被调走,据说是,在年底的民主测评中,结果并不太好。他这样的工作方法,民主测评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看来,他的抱负的实现是要大打折扣了。但愿有这样的一段经历,不要在他今后的人生道路上留下什么阴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