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言梦(1 / 2)

……我又走在了那条通往大队的机耕路上,砖瓦厂那边居然腾起了一片火光,把东面的那一片天都照得通红,我知道那是着火了,但我的内心似乎并不着急。心中似乎还有一种巴不得的情绪,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通红的火光上又腾起了浓浓的黑烟。像乌云一般地翻滚着,我似乎在跟我身旁的人说,这样的大火不应该是黑烟,而应该是白烟才是!我的身旁并没有人,这让我突然心惊!我看到黑烟变成了一条巨大的张牙舞爪的黑影朝我扑来!似乎是我刚才的话犯下了大不敬!我转身想逃,黑烟居然从我的身旁汹涌而去,奔到了我的前方,又回过了头来,形成了一团狰狞的黑影。我茫然失措,一时没有了逃跑的方向。机耕路边的沟渠里依旧流着清澈的水,我临水照见自己靓丽的身姿。却发现我的面容已是一团漆黑,像鬼似的头发蓬乱……

没有去当成兵,尽管让我气馁,但很快我便恢复了我的劳动。那天,我正卷起了架子间一边的草薕,站在架子边削瓦坯。那位负责烧窑这一块业务的大队支委走了过来,把我叫到架子间外面的那条厂房小道上。他问,没有去当成兵,是不是想不开呀?我不明白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跟我说什么!他又说道: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想去当兵呢?难道你认为只有去当兵,才会有出息吗?你也不看看每年有多少退伍兵复员!有几个在部队里有出息的!老话说,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去当兵呢!你放心好了!再怎么看,你也不会是留在这里的人!你着什么急呢?”

我着急吗?我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默默地反思自己,我想去当兵,落在旁人的眼中,是急于想离开农村了?去当兵,就那个年代的知青来说,确实是能尽早离开农村的一条捷径。但我要去当兵可不是为了跳农门,而是为了实现我的“生当兵戎死,马革裹尸还”的志向!这岂是旁人所能理解得了的!但这些话,却又不是能寻常说得出口的!便是我说出口了,谁又能理解得了呢?我朝他笑笑,他看我只是朝他笑,却不接他的话,大概感觉到甚是无趣,便朝我挥挥手说;

“不跟你说这些了!大道理你肯定比我懂。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想得太多!安心做好手中的事!”

他走后我暗自思索,怎么难道我说什么话了?传到了他们的耳中?还是我的忧郁已经溢于言表?让人看了个真切?我不是还跟原先一样,该说的说,该笑的笑,该干活的干活,该睡觉的睡觉?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呀!何以旁人会这么关注我呀!关注我的人,我知道大有人在!那两个一白一黑的胖女孩,我知道一直在关注我!

那个白白的农村胖女孩我知道一直在暗暗的关注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次干活时,我的手背无意中碰到了她的乳房的缘故?那一份的感觉确实常常让我记忆犹新。但是这份犹新的记忆,后来已渐渐被那一次我近在咫尺的目睹所取代。尽管那一次的目睹让我缩手,让我不敢心生亵渎之意。但毕竟真真切切的看到,总比手背的无意碰到,印象更加的深刻。而且,在我的内心,手背上记忆犹新的那一份触觉,已经跟我的视觉融合在了一起!所以,触觉和视觉都已经幻化,跟我早些年碰到的那个疯女人和那个叫我“弟弟”的手抱着婴儿的女人,以及在小队知青点西部的那户农家的,河埠上被牵手入人家怀中的那一份温暖很复杂地搀和在了一起!美已不见其美,丑也不见其丑,让我一片茫然。没有去当成兵,让这一份茫然在我的心中日益发酵。我似乎渐渐在这一份茫然中不能自拔!

那个黑黑胖胖的女知青,虽然一如既往地缠我,但显然她已明白,我是不可能接纳她的。她继而怂恿另外一个女知青与我接近,其实对那个女知青我一直心存好感。既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大大的眼睛,挺拔的身姿;更是因为她的委婉温约。她不像别的女孩那样,叽叽喳喳的吵人心烦;常常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这种神态却让我沉迷。但是,因为我常怀有想去当兵的念头,我不愿在感情上放纵自己。所以我一直与她若即若离,那天,她的两个妹妹来看她。在我的心中居然掀起了波澜!

正是雨后初晴的天气,春夏交替时期的阳光已很撩人。机耕路上似是一片泥泞,她的两个妹妹将裤腿卷的老高,裸露着两对白生生的小腿,赤脚走在泥泞的路上。大概是泥泞的感觉让他们觉得很好玩、很刺激。一路上留下了一连串银铃一般的笑声,那时我正在翻倒模,她正在接架子,配合的十分默契!笑声传了来,居然让她的脸一片绯红。好一番动与静的联动,她与我近在咫尺,我居然产生了想探头去亲吻她的脸颊的冲动!大概她也察觉了我神态的变化,脸愈加地红了!

她借故离开了工作岗位,那慌乱的背影,落在我的眼中,无疑是一种逃离!我的神态肯定也已落在了在我的上首,将泥坯放进我手中的倒模上的黑胖女知青眼中。她恶作剧地发生了一阵大惊小怪地笑声,笑声让我察觉我的内心秘密已被人窥破!我的脸也已是一片通红。接模工已换成了那个白白胖胖的农村女孩儿,但我却已是心思不属。那一阵大惊小怪的笑声,让旁人感觉像是那个黑胖女知青又在我这里得逞了什么小计谋!我只得愤怒地朝她瞪了瞪眼睛,以掩饰心中的慌乱!

我的慌乱似乎对黑胖女知青的蛊惑起到了催化的作用。她先是怂恿她的小姐妹从我房间的南窗口伸进手来,取走了我放在桌子上的那面小圆镜。这圆镜是我每天起床后,自我欣赏的工具。那天清晨我起床了,洗漱之后,照例去窗前取我的小圆镜,在桌面上却遍寻不着。我以为什么时候跌落在地了,跌落在地必定已经砸碎了!我赶紧俯首在地上、桌下、床铺下找了个彻底,也遍寻不见;这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这面小圆镜地遁了?还是昨夜那位传说中的陪睡人终于显身了?是他离开时,顺手取走了我的小圆镜?应该不会吧?

难道是有人从窗口伸进手来,摸走了我的小圆镜?这也似乎不太可能啊!这桌子上,比这小圆镜值钱的东西有的是!便是那一排书,每一本都比小圆镜值钱!恐怕上百面的这种小圆镜也抵不来一本书呢!而且取一本书,实在比取这面小圆镜容易得多!书整排的竖在那儿呢!手伸进窗来取一本岂不是太容易了。那像这面小圆镜平躺在桌面上,只能伸手进来费劲地摸,才能侥幸摸得到!看来是被人有意摸走的!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么走我的小圆镜呢?是跟我闹着玩吗?为什么要跟我闹着玩呢?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莫非是那个黑胖的女知青?唉!这个人也真是的!我不禁摇了摇头,真让我哭笑不得哦!

去厂里干活时,黑胖女知青总在偷偷地朝我笑。我故意装作什么也没有发觉,让她独自去发痴!她终于熬不住了,悄悄地问我,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我知道,她是憋不住了多久的。果然,我还没有主动问,她的狐狸尾巴便露出来了!我说,是你拿的,就赶紧还给我,如果你想要的话,送给你也无所谓!

“我才不会要你的东西呢!”她笑道,“这么漂亮的脸,没有了小镜子,你还能天天欣赏吗?”

在一旁的那个漂亮女孩,脸又红了起来,她走近我的身边,悄悄地将小圆镜的给了我,轻声说:“都是她让我拿的!在我这儿呢!”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我接过小圆镜,顺手塞进口袋,朝她歉意的笑笑,脸也不由得红了起来!

“喔呦!两个人都红脸了呢!”黑胖女知青突然夸张地叫了起来,“看着都让人生气!”

漂亮女孩赶紧从我的身边逃开,回嗔地的笑骂道:“你这个神经病,都是你要捉弄人家!”

她的神态让我心头撞鹿。我慌忙低头忙手中的活,装作不再搭理她们,双耳却分外关注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漂亮女孩她们已搬到了大队新建的那一排平房住。一人一间,我虽然能遥遥相望,但却不敢贸然造访!倒是女孩的胆子比我大的了许多,那天中午,她走来我的房间,问我有没有白糖?我说,有啊,顺手将那个装有白糖的瓶子递给了她。我问她,要白糖干什么?她说买了一点肉,是在煮红烧肉呢?我说,是吗?煮好了,让我吃一点哦,“嗯”她答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她走了,我却又后悔了起来,我实在是太过分了!人家来要一些白糖,我便张口跟人家讨肉吃!我怎么脸皮变得这么厚了,也好意思开这个口!

但是,一会儿她还真的端着盒子,将她新煮的红烧肉端了来了。这反倒弄得我有些手足无措了!红烧肉虽然煮的味道不怎么样,但是,那个年代猪肉可是很紧俏的哦!谁会去动这一份美食雅兴!我已渐渐地在食堂所煮的猪头肉中,寻找我能接受的那一丁点肉。我已不再满足那个小小的猪脑。

猪脑依旧是我的独享。那位精简回乡的老先生每临食堂煮猪头时,依旧会将猪脑放在一个小碗中,撒上葱花,帮我隔汤蒸好!我临吃时,只需倒上一丁点的酱油,挑一丁点的猪油。取一根稻草,拔出草芯,插入煮熟的猪脑中轻轻转动,将罩在猪脑上的那一张薄薄地血丝网收掉,便可以大快朵颐了。但是,猪脸里的那一长条瘦肉,无疑是猪身上最难觅的美食了!整个猪头,虽只有那么两指宽的小小两条。那又滑又嫩又香的感觉,却很难让人忘怀!

彼此住得不远,毕竟还是带给了我一些便利。那天,我拆洗了被子,晒干之后,却不会缝被子,拿着那根长针,不知道怎样才能将被面、棉絮和被里严谨地缝合在一起。拆的时候,我没有在意,原先是怎么缝的。只记得将长长的白棉线从棉被上扯出来,让被面、棉絮和被里分开。被里脏了,我要洗的是被里。棉絮只需晒,被面不需洗,我是知道的。但被里洗干净之后,如何将棉絮缝在被面和被里中间,而且,得将棉絮包得严严实实,却成了我头疼的问题了。我怎么弄,也不能将这三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恢复成原先的那一份整齐的模样。实在弄得我一筹莫展了,我只得冒昧地去请来了漂亮女孩,请她帮我缝棉被。她倒是很乐意地跟着我来了。

我看她先将棉絮双折着铺好,又将同样双折着的被里塞进双折着的棉絮中,铺平坦了,又取来被面双折了,将棉絮包在了里面。然后,翻过露出的那一截被里,将它折过棉絮,与被面叠上,折好对角,取过那根异乎寻常的长针,串上长长的白线,连里带面,贯穿着缝了起来。哦,原来是这么缝的呀!我站在一边傻傻地看着她。她大概感觉到了我注视她的目光了,脸红了起来,很快连耳朵后面也红遍了。我虽有想去抱一抱她的冲动,但我不敢贸然伸手。我怕她生气。

后来,姐来,说是要帮我拆洗被褥。我跟姐说,我已经洗过了。姐翻开被褥,看看缝制的针脚,问;

“这是谁帮你缝的?”

我撒谎说,是我自己缝的。姐说:

“不可能!你怎么会缝被子!你何时学会了缝被子!看看这针脚,这么匀称,一看便知道是女孩子帮你缝的!”

我一看瞒不住,只得将远远站着的漂亮女孩指给姐看。姐说:

“怪不得,说要帮你拆洗被褥,你一直说,自己会弄,原来是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在帮你呀!”

我的脸顿时烫了起来。这等于是向姐承认了我心中的秘密了。姐问:

“这女孩应该不是农村的女孩吧?”

我告诉姐,她是县城下来的知青。“哦!”姐似乎松了一口气。我知道,家里是怕我真的找了一个农村女孩,最后,真的扎根在农村了。

在小队时,那个漂亮的女孩,我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虽然,那一份情愫仍是朦朦胧胧的;我也已断了去当兵的梦。但我的脚步仍然不会停留在这一块土地上。我不属于这一块土地,这样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是根深蒂固的。不是说,我对这一块土地存在着隔阂,有了什么想法,而是我觉得,我在这一块土地上,就这么默默无闻地度过我的一生,我实在是心犹不甘呢!

那天晚上,知青们都被通知去大队的礼堂学习了,我却没有去。我依旧拥被坐在床上,读我的《史记》,漂亮女孩来了。我趿拉着拖鞋去开门,见是她,我吃了一惊。她却说:

“在会场上没看到你,估计你仍在看你的书,所以过来看看你!”

我说:“老是去读这些报纸,我才不愿意去浪费这种时间呢!”

她说:“是啊,真是无聊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