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丝像扯不断的银线,斜斜地织着灰蒙蒙的天。老李蹲在街角的石阶上,指间夹着根快要燃尽的烟,目光呆滞地望着对面那家关了门的服装店。玻璃门上贴着的“旺铺转让”红纸条,在风雨里卷了边,像一道愈合不了的伤疤。
他的煎饼摊摆在巷口第三个车位,铁板上的油渍积了厚厚一层,前几日城管来查过之后,连煤气罐都换成了最小号6的。早上六点出摊,到现在下午三点,铁桶里的面糊还剩大半。偶尔有撑着伞的行人路过,脚步匆匆得像被雨赶着,连眼角的余光都不会扫过来。
隔壁修鞋的老王收拾着工具准备收摊,铁皮箱子合上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刺耳。“老李,今天卖了几个?”老王的声音带着沙哑。
“八个。”老李掐灭烟头,声音轻得像叹气,“够买袋面粉。”
风卷着雨星子打在脸上,有点疼。老李裹紧了洗得发白的外套,想起今早出门时,媳妇往他包里塞了两个热馒头,说儿子的学费该交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零钱,指尖被硬币硌得生疼。
街对面的LEd屏还在闪,播放着打折广告,红底白字刺得人眼睛发酸。穿西装的男人夹着公文包快步走过,手机贴在耳边大声说着:“项目黄了……工资能发多少?不知道……”
雨又大了些,砸在煎饼车上噼啪作响。老李站起身,把塑料棚往中间拉了拉,雨水顺着棚沿汇成细流,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他模糊的影子。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地划破雨幕,又很快被风声吞没。他从怀里掏出个塑料袋,小心翼翼地裹住剩下的面糊,像是捧着这一天里仅剩的希望。
就在老李准备收摊时,一个穿着破旧雨衣的小男孩出现在他的煎饼摊前。“叔叔,我想买个煎饼。”小男孩的声音带着一丝怯意。老李愣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丝笑容:“好嘞,要什么口味的?”小男孩犹豫了一下说:“就普通的吧。”老李熟练地舀起面糊摊在铁板上,打了个鸡蛋,放上薄脆和酱料。“叔叔,我只有五块钱,够吗?”小男孩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钱。晨雾还没散,煤炉的蓝火在铁皮炉子里一跳一跳。老李揭开保温桶,葱花混着面香腾起来,裹住了街角的冷风。穿校服的小男孩站在摊前,书包带子还没扣好,冻得通红的手在兜里掏了半天,摸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
爷爷,要个双蛋煎饼,少辣。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怯。老李没接钱,先往鏊子上舀了勺面糊,竹蜻蜓一转,面皮便鼓出细密的泡。够啦,还能找你点。他说话时眼皮都没抬,手里的铲子却利落地磕开两个鸡蛋,金黄的蛋液在面皮上漫开,边缘瞬间焦香。
小男孩攥着硬币的手松了松,指缝里还夹着张揉烂的五毛纸币。老李把刷好酱的煎饼折成三角,又从保温桶底摸出个油纸包,里头是个额外煎得焦香的荷包蛋,趁翻面时飞快塞了进去。拿好,他接过那把零钱,数也没数就塞进钱箱,反倒从铁盒里摸出两枚崭新的一块硬币,找你的,揣好买糖吃。
“哗啦哗啦……”一阵轻微的摩擦声传来,原来是一个破旧的塑料袋正在发出声响。紧接着,一只小手伸过来将其打开,并从中取出一张金黄酥脆、香气扑鼻的煎饼果子。小男孩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如星辰般闪耀,嘴角也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满足而又开心地笑容;同时,由于天气过于寒冷导致呼出的气息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雾覆盖于其上使得他那小巧玲珑的鼻尖处沾染些许洁白晶莹剔透似珍珠般的寒霜。
“谢谢您啊,老爷爷!”男孩满心欢喜地道谢后便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煎饼果子紧贴于胸前仿佛它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珍贵无比。然后猛地一转身准备离去,但就在这一刹那间他背后所背着的那个可爱俏皮且色彩鲜艳夺目的黄色小鸭子挂件却因为惯性作用而摇晃不停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惹人喜爱。
老李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个身穿蓝色校服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最终完全消失在狭窄幽暗深邃的巷子尽头之后方才缓缓低下头去继续忙碌手中尚未完成的工作——拿起勺子从面盆之中舀出下一勺新鲜滚烫冒着腾腾热气的面糊并均匀地摊铺至已预热好的铁质平底锅之上让其自然摊开成型。就在这个时候,一股股白色的雾气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像一层薄纱一样笼罩着周围的一切。这些雾气慢慢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云海,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这片白雾散发出一种浓郁而诱人的香气,这种味道就像是春天里盛开的花朵所散发出来的芬芳,又像是夏日午后微风送来的清新气息,更像是秋天丰收时节田野间飘荡的稻香……总之,它是如此的美妙和独特,以至于让人忍不住想要深深地吸一口气,将这份美好永远留在心底。
而此时此刻正静静地伫立在这片茫茫白雾之中的老李,他那一张面庞之上,布满了历经风雨侵蚀后留下的一道道沟壑纵横般的纹路——每一条都仿佛是时间老人用手中那支无情的画笔精心描绘出来似的;又好似是生前这位严厉苛刻的导师亲自操刀雕刻而成一般!这些细密如蛛网般的皱纹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老李整个脸颊,将其面部轮廓勾勒得越发深邃且立体起来……
但令人感到惊奇不已的却是:在如此浓重的雾气弥漫笼罩之下,这些原本应该非常醒目惹眼的细微褶皱竟然渐渐地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就好像它们正在竭尽全力地想要把自身给隐匿掉一样,生怕会有任何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并从中窥探到老李往昔岁月里所遭受过的种种磨难与坎坷经历。那些纹路早已不是肤浅的皮肤褶皱,而是时光精心雕琢的立体诗篇。它们曾是笑纹能盛满酒意,蹙眉时能夹住风沙,如今却温顺地伏在皮肤的褶皱里,像被岁月熨烫过的丝绸,虽不再鲜亮,却自有温润的光泽。当暮色漫过窗棂,那些纹路便会在昏暗中苏醒,像一群沉默的信使,将三十年的月光、五千里的风尘、半世纪的哭笑都酿成细密的掌纹。你以为它们淡去了,可当她用枯瘦的手指抚过眼角,指尖仍能触到当年分娩时咬出的牙印,听到二十岁那年在麦浪里迸发的笑声,甚至能在某个失眠的午夜,感到某条深纹里还嵌着未说完的情话。村口的老槐树佝偻着身子,树皮下凸起的筋络像老人暴起的血管。灰褐色的树皮皲裂出深深的沟壑,用手摸上去,能触到里面坚硬的木质,像藏在松弛皮肉下的骨骼。春风拂过时,其他树都急着抽新芽,它却迟迟不动,直到暮春才从最粗的枝干上钻出几点嫩绿,像迟暮英雄突然睁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