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色的队伍,在天地间缓慢蠕动。雨丝冰冷,混杂着一股腐烂的酸臭,那是绝望的味道。
顾凡跟在顾渊和柳如月身后,机械地迈动双腿。
一个月。
从天武城出逃,已经整整一个月。
他见过了太多。
饿到极致的人们,会用空洞的,不属于人类的姿态,注视着路边任何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他也见到了,襁褓里的婴孩,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溺死在泥水坑里,只为了能少一张吃饭的嘴。
易子而食,不再是史书上冰冷的四个字。
它是一幕幕活生生的,在他面前上演的剧目。
麻木了。
最初的震惊与愤怒,早已被日复一日的冲击,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
心脏还在跳动,血液还在奔流,但灵魂像是被抽离,悬浮在高空,冷漠地俯瞰着这具名为“顾凡”的躯壳,在这片人间炼狱里挣扎。
这不对。
这种麻木,比死亡更可怕。
他不想让现实世界,也变成这副模样。
绝对不想。
队伍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行进的队列停滞了。
“怎么了?”
柳如月抓紧了顾渊的胳膊,她的华服早已被泥水玷污,曾经雍容华贵的妇人,此刻与普通难民无异。
顾渊将顾凡拉到自己身后,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那是顾家最后的体面。
“别怕,有护卫。”
顾渊的安慰苍白无力。
顾凡从顾渊的肩后探出头。
前方,十几个衣衫褴褛,手持锈蚀兵器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他们不是妖兽。
他们是人。
是比妖兽更麻烦的东西。
为首的独眼男人,扛着一把豁口的砍刀,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狞笑。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多么经典,又多么可笑的台词。
顾家仅剩的几名护卫上前交涉,但很快,交涉变成了争吵,争吵变成了对峙。
独眼男人失去了耐心。
他随手抓过旁边一个试图绕路逃跑的流民,手起刀落。
一颗头颅滚落在泥水里。
鲜血,染红了肮脏的积水。
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只要粮食和女人。”独眼男人用刀指着顾渊他们这些看起来尚算体面的人,“或者,你们的命。”
护卫们拔出了刀,但他们的腿在打颤。
这些匪徒,气血驳杂,但一个个都透着一股亡命徒的悍不畏死。
而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家将,早已没了锐气。
完了。
这是所有人心里的念头。
柳如月死死捂住顾凡的眼睛,身体抖得厉害。
顾凡轻轻拿开了她的手。
他平静地评估着。
对面,十六个人。一个蜕凡境一层,三个准武者巅峰,剩下的都是刚凝聚气血的杂鱼。
己方,四个护卫,都是准武者。
打起来,一触即溃。
他的便宜老爹顾渊,也是蜕凡境,但常年养尊处优,气血虚浮,真实战力堪忧。
所以,要出手么?
以裂地境五层的实力,碾死这群蝼蚁,不费吹灰之力。
但后果呢?
一个经脉堵塞的废柴少爷,忽然爆发出惊天实力,这比撞见鬼还离奇。
顾渊和柳如月会怎么想?
这个世界的“顾凡”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是冒牌货。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抹去。
不能暴露。
至少,不能完全暴露。
那就只能,换一种玩法了。
谈判破裂。
独眼男人狞笑着,一挥手。
“动手!”
匪徒们嗷嗷叫着,冲向了队伍中最光鲜的几个家庭。
有两个匪徒,径直冲向了顾家。
“保护夫人和少爷!”
顾渊怒吼着,提剑迎上。
一个护卫挡在了柳如月和顾凡身前。
场面瞬间混乱。
刀剑碰撞,惨叫声,哭喊声,混成一团。
顾凡被柳如月死死护在身后,他“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身体“瑟瑟发抖”。
一个匪徒绕过了护卫,一刀劈向柳如月。
“啊!”柳如月发出一声尖叫。
顾渊被另一人缠住,分身乏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顾凡像是被吓破了胆,脚下一软,“不小心”向前扑倒。
他的身体,精准地撞在了那个匪徒的小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