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别嚎了!”
他没好气地摆了摆手。
“等着!”
刘翠花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被带进一间狭小的房间。一道厚厚的玻璃,中间嵌着密密麻麻的铁栏杆,将房间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等了很久。
久到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终于,对面那扇小铁门被打开,一个身影被推了进来。
当看清那个人的瞬间,刘翠花刚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那还是孙大成吗?
他瘦得脱了相,高大的身躯像是被抽空了骨架,只剩下一件空荡荡的囚服挂在上面。他的脸颊深陷,眼窝乌青,头发乱糟糟的,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他看到了刘翠花,那潭死水里,才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刘翠花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可那呜咽,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她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手抖得厉害。
孙大成也拿起了听筒,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你……”刘翠花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你到底有没有越狱?”
隔着厚厚的玻璃,和冰冷的铁栏杆,孙大成看着她,看着她满是泪水的脸,缓缓地,摇了摇头。
就这一个动作。
刘翠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紧后,又猛地松开了。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不是他!
她抹了一把眼泪,急切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孙大成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种干涩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从田富贵的怂恿,到他的拒绝。从他为了救那个守卫而扑上去,到田富贵被抓后的反咬一口。
刘翠花听得浑身发冷,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
“那个被你救下的守卫呢!他为什么不给你作证?”她激动地问。
孙大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他作证,也没用。”
他慢慢地说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自己就是失职。他说我是在救他,别人只会以为我们是串通好的,是为了给他自己脱罪。再加上我之前就有‘特务’的案底,又知情不报,田富贵又一口咬定我是主谋……没人会信我。”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他认命了。
刘翠花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看着他那副万念俱灰的样子,看着他那双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悲痛和绝望,瞬间将她吞没。
她突然就崩溃了。
“孙大成!”她猛地一拍玻璃,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要争取啊!”
“你不能就这么认命!你不能就这么去死!”
“你不想想你的女儿吗!月儿她才多大!她已经没了妈,你还想让她再没了爸吗!”
孙大成的身体,猛地一僵。女儿,是他心里最软,也最痛的地方。
刘翠花看着他痛苦的神情,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就算不为月儿想,你……你也该想想我吧!”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和颤抖。
“你知道吗?我……我一直爱着你。”
孙大成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
刘翠花迎着他不敢置信的目光,把压在心底十几年的秘密,全都吼了出来。
“从你穿着一身破烂军装逃回村里,我给你第一碗饭吃的时候,我就看上你了!”
“我那时候就想,这辈子,我就跟定这个男人了!”
“我让你带我走,你为什么不带!你看不上我,是不是!”
“后来,你教我们打枪,成立女子护院队,你是我们的教官,我就当了你的队长。我以为,我能一直跟在你身边。可是你呢?你娶了王玉霞!”
“我没办法,我虽然结了婚,可那日子我过不下去,我跟他离了!”
“王玉霞死了,我难过,可我心里……我心里又觉得我终于有希望了!我以为我能等你出来,我能照顾你,照顾月儿,我们能……”
她泣不成声,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电话听筒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发出“哐当”一声。
她隔着那道冰冷的玻璃,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盯着孙大成的眼睛。
“孙大成,你给我听清楚了!”
“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绝不苟活!”
“这日子,我早就过够了!你要是敢死,我就陪你一起死!”
那不是一句玩笑,也不是一句气话。
是她用尽了自己全部生命和尊严,发出的最后通牒。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孙大成呆呆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在他面前彻底崩溃,将一颗心血淋淋地掏出来给他的女人。
他的那颗已经死了的心,像是被这滚烫的血,狠狠地浇灌。
疼。
疼得他浑身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