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让他感到恐惧,却又无法抑制地滋生。
所以他交出了挂坠。既是警告,也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孤注一掷的期盼。他甚至没想过自己交出后怎么办,那种想要保护什么、或者说,想要抓住这根唯一看起来不同的稻草的冲动,压倒了对自身安危的考量。
黄媛媛的目光落在贺森摊开的掌心,那枚古朴的挂坠静静躺着,折射着路灯微弱的光,仿佛承载着少年孤注一掷的信任和深藏的恐惧。
她没有立刻去接。
贺森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维持姿势太久,还是因为内心汹涌的情绪。他眼底那点强撑的固执和期盼,在她的沉默注视下,正一点点碎裂,即将被熟悉的失望和自嘲吞没。
就在他指尖微动,几乎要狼狈地收回手的那一刻——
黄媛媛动了。
她没有直接拿走挂坠,而是伸出手,轻轻覆上了他摊开的手掌。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稳住了他颤抖的手。
贺森浑身一僵,愕然抬眼看向她。
黄媛媛的目光依旧平静,却比之前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郑重。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清晰而沉稳,一字一句地说道:
“贺森,谢谢你。”
她的指尖在他掌心那枚挂坠上极轻地按了一下,仿佛在感受其上的纹路和那份沉甸甸的心意,然后,缓缓地将他的手指合拢,推回他的胸前。
“贺森,”黄媛媛的声音异常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谢谢你。这份心意,我收到了,很重,也很珍贵。”
贺森怔住了,眼底的急切和慌乱尚未褪去,又染上了一层浓重的困惑和不甘。“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你还是不信我?还是觉得这没用?”
“不。”黄媛媛摇头,目光沉静地望入他眼中,“正因为我相信这可能真的对你有用,正因为我明白它对你意味着什么,我才更不能收。在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它在你身上,比我拿着它更有意义。我希望你好好的,贺森。你必须好好的。”
贺森急切地想开口反驳,想说“你更重要”或者“周屿的目标是你”,但黄媛媛用眼神制止了他。
看到贺森眼中瞬间涌上的失望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反驳,黄媛媛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道“而且,你比我更需要它。你一直在这里,每一天都要面对他们,面对周屿。而我,”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冷静的权衡,“我自有我的方法。相信我,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同化。”
她的眼神锐利而自信,仿佛能穿透眼前的迷雾。“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的。我既然选择了相信你,走进了你的世界,看到了这里的真相,我就不会让自己轻易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贺森,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让你再变成一个人了。”
贺森怔怔地看着黄媛媛,她的话语像暖流又像磐石,一点点冲刷、安抚着他紧绷到几乎要断裂的神经。
她凭什么这么自信?周屿那种怪物是她能轻易对付的吗?可看着她那双眼睛,沉静,清澈,却又深不见底,里面仿佛蕴藏着与她年龄外表截然不符的笃定和力量。他就是莫名地觉得,她说的“自有办法”不是虚张声势,她说“不会变成他们”就一定能做到。
这种信任来得毫无道理,却在他心底疯长,压过了那些恐惧和疑虑。
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下那些劝阻和担忧,最终只是哑声问“什么办法?”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黄媛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极淡却令人心安的笑容。“秘密。”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带着点狡黠的意味,瞬间冲淡了过于沉重的气氛。
贺森看着她这难得鲜活的表情,一时竟忘了追问。
然后,他看到黄媛媛的目光再次落在他依旧紧握的拳头上——那枚挂坠还被他紧紧攥在手心。
“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斟酌,“虽然我不能拿走它,但是贺森,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贺森立刻抬头,眼神专注“什么忙?你说!”此刻就算她让他再去跟周屿打一架,他可能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个挂坠,”黄媛媛指了指他的拳头,“能不能借给我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我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贺森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指,将那枚还带着他体温和汗湿的挂坠递了过去。“拿去。”他声音干脆,甚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她最终还是需要它了,哪怕只是暂时研究。这让他觉得自己并非完全无用,那份想要保护她的心情,总算找到了一个倾泄的出口。
黄媛媛小心翼翼地接过挂坠。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递到指尖,那深色的材质在路灯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中心那颗墨蓝色的石头内部,星砂般的物质似乎极其轻微地流动了一下。
她将它紧紧握在手心,感受到一份沉甸甸的承诺和责任。
“谢谢你的信任,贺森。”黄媛媛轻声道。
贺森别开脸,耳根又有点热,嘟囔道“啰嗦,明天记得还我。”语气硬邦邦的,试图掩盖内心的波动。
“嗯,一定。”黄媛媛郑重承诺。
夕阳彻底沉入远方的楼宇之间,天边只余下一抹绚烂的橘红色残影,街灯渐次亮起,勾勒出篮球场空旷的轮廓。空气中的燥热缓缓褪去,晚风带来了更深的凉意。
黄媛媛将手中的挂坠小心地收进口袋,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冰凉的触感。她侧过头,看着身旁依旧有些沉默的贺森,他微微低着头,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地面,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那番情绪激荡的余波里,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落寞。
为了打破这略显沉重的寂静,黄媛媛用轻松的口吻开口,仿佛只是随口提起“看你跟他们挺熟的,经常来这里打球?”
贺森闻言,像是被从思绪中拽了出来。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球场,“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刚才平稳了些,“这些都是隔壁职高或者附近体校的家伙,没那么多规矩,打球也野,但挺痛快。你刚刚是不是在看我们打球。”
贺森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已经空了的矿泉水瓶,塑料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