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第一次见到莫子宁,是在程家别墅的地下室。
七月半的月光透着霉味的空气,斜斜切过蛛网覆盖的窗棂,落在那具百年女尸的脸上。女尸穿着褪色的红旗袍,胸口插着枚锈成青绿色的铜钉,腐烂的指尖离柳烟的鞋尖不过三寸。
“柳小姐,就是她。”楚霖的声音发颤,手里的桃木剑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这位发了横财的地产商,此刻西装裤湿了一大片,显然是吓尿了。
柳烟没理他,只是蹲下身,指尖悬在女尸眉心前一寸。微凉的阴气顺着指尖爬上来,带着断断续续的哭腔——不是凄厉的嚎哭,是那种被捂住嘴的呜咽,闷得人心口发紧。
“她叫程茜,”柳烟收回手,左肩的月牙胎记突然发烫,像被烙铁烫过,“民国二十年死的,怨气太重,困在这儿不肯走。”
楚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柳小姐救命!这别墅买下来三个月,夜夜都听见女人哭,我儿子前天差点被镜子里的手拖进去……”
柳烟没接话,注意力全被女尸领口露出的半块玉佩吸引。玉佩是白玉的,刻着“青梧”二字,边缘有个缺口,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她刚想伸手去碰,一道黑影突然从楼梯口窜下来,带着凛冽的寒气。
“放肆。”
男人的声音比地下室的阴气还冷。柳烟抬头,看见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阴影里,眉眼深邃,手里捏着三枚铜钱,铜钱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他看都没看楚霖,视线直直射向女尸,像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莫子宁?”柳烟认出他了。圈内都传,有个姓莫的“守界人”,能徒手镇恶鬼,手段狠戾,从不留活口。
莫子宁没应声,指尖的铜钱突然飞出,直取女尸的魂魄。铜钱擦过柳烟耳边时,她听见程茜的尖叫陡然拔高,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狂喜——
“月神后裔!你终于来了!”
铜钱在半空中顿住,莫子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几步跨到柳烟面前,阴影将她整个人罩住:“你是谁?”
柳烟的胎记烫得更厉害,头也开始疼。她强撑着站起身,与莫子宁对视:“渡灵人,柳烟。”
“月神后裔……”莫子宁的目光落在她左肩,声音里淬了冰,“百年前引鬼噬城的余孽,也配称‘渡灵人’?”
柳烟的瞳孔骤缩。她知道自己身世不明,知道这胎记古怪,却从没听过什么“月神后裔”。倒是程茜的魂魄在铜钉的禁锢下剧烈挣扎,哭喊声里混着破碎的字句:“不是她……是青梧……祭司是被冤枉的……”
“闭嘴!”莫子宁突然出手,掌心按在女尸头顶。程茜的魂魄发出凄厉的惨叫,像被烈火焚烧,一缕青烟从她眉心飘出,刚要消散,却被柳烟用符咒兜住。
“她有执念未了。”柳烟将符咒贴在女尸额头,拦住还要动手的莫子宁,“你杀了她,这怨气会更重,到时候整个城区都要遭殃。”
莫子宁的手停在半空,黑风衣扫过地上的灰尘,露出他脚踝上的红绳——红绳上串着枚小小的青铜铃铛,和柳烟外婆留给她的那枚一模一样。
“三天。”他收回手,转身往楼梯走,“三天内不送走她,我会连你一起净化。”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后,柳烟才松了口气,扶着墙直起身。楚霖哆哆嗦嗦递过来瓶水:“柳小姐,那姓莫的……”
“别惹他。”柳烟喝了口 water,胎记的灼痛感慢慢退去,“去查程茜的来历,尤其是和‘青梧’有关的事。”
她走出地下室时,月光正好落在别墅的雕花栏杆上。二楼的窗户里,似乎有个穿旗袍的影子一闪而过,对着她微微颔首。柳烟摸了摸左肩的胎记,突然想起外婆临终前说的话:“烟烟,等你肩上的月牙发烫,就是该还债的时候了。”
债?她欠了谁的债?
程茜的资料第三天就送到了柳烟的杂货铺。
杂货铺开在老城区的巷尾,招牌上写着“烟月阁”,卖些香烛纸钱,也收古董旧货。楚霖的信封放在积灰的八仙桌上,旁边摆着柳烟昨晚画的镇魂符。
“程茜,民国十七年生,父亲是程家当铺的老板,民国三十年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柳烟翻着泛黄的报纸剪报,指尖划过一张程家全家福——照片里的程茜梳着双马尾,手里抱着只白猫,站在个穿长衫的年轻男人身边,两人的手腕上都戴着同款玉佩。
男人的脸被水渍模糊了,但柳烟认出他胸前的玉佩——和程茜领口那半块一样,刻着“青梧”。
“青梧……”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左肩的胎记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灼痛,是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带着微弱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