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滚滚的,黑得发乌,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咔哒。”
花盆里传来更响的声音。青禾看见蛛网般的土缝里,有个东西在慢慢拱动。那不是新叶,也不是根须,而是截惨白的手指,指甲缝里塞满了湿泥,正一点点从土里伸出来。
她终于尖叫出声,铲子“哐当”掉在地上。触须像受到了惊吓,突然加快速度往她脚边涌来,最前面的那根已经缠住了她的鞋带,冰凉的黏液渗进帆布鞋里。
“奶奶……”青禾的声音哽咽了。她想起奶奶下葬那天,棺材盖合上时,她好像听见里面传来声轻微的“咔哒”,当时以为是错觉。
粗陶碗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碗沿的缺口处渗出暗红的液体,像血一样顺着碗壁往下淌。那截惨白的手指已经完全伸了出来,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它们在土里摸索着,像在寻找什么。
“要多晒太阳,多浇水……”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不是来自窗外,也不是来自门外,而是从花盆里钻出来的——像无数根触须在摩擦,又像牙齿在啃咬陶瓷。
青禾猛地后退,后背撞在墙上。她看见那些白色触须已经爬满了床脚,正顺着床单往上攀,触须顶端的黑眼睛密密麻麻的,在黑暗里闪着幽光。
“根须扎得深,才能把你留住啊……”
声音越来越近,带着股潮湿的土腥味。青禾看见那只惨白的手从花盆里完全伸了出来,手腕上戴着个褪色的银镯子——那是奶奶生前最喜欢的,下葬时明明一起埋进了土里。
手的指甲突然长长了半寸,尖利得像刀片,猛地朝她抓过来。
“不要!”青禾抓起地上的铲子,闭着眼朝花盆砸去。粗陶碗应声碎裂,泥土混着触须溅了一地,那只手在碎瓷片里抽搐着,指节慢慢蜷曲,最后不动了。
触须失去了力气,像断了的棉线般瘫在地上,顶端的黑眼睛渐渐失去光泽,变成了灰扑扑的圆点。
青禾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亮了散落的泥土——里面混着更多的头发、指甲,还有半枚生锈的顶针,是奶奶纳鞋底时总用的那枚。
她突然想起奶奶走前的那个电话。老人的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青禾啊,奶奶把根须养得很壮了……等你回来,就能永远陪着我了。”
那时她只当是老人糊涂了。
第二天清晨,清洁工在楼下的垃圾桶旁发现了堆奇怪的东西——碎瓷片、湿泥土,还有团缠在一起的白色纤维,像被水泡烂的棉线。
没人注意到,一缕细如发丝的触须从垃圾袋的破洞里钻出来,顺着墙根往楼上爬,顶端的黑眼睛闪了闪,朝12楼的方向望去。
青禾搬家那天,楚涵生帮她收拾行李。小伙子蹲在地上捆纸箱时,突然指着墙角说:“你家怎么有这么多蜘蛛网?”
青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墙根的裂缝里,有团灰白色的东西在动。她的心脏骤然收紧——不是蜘蛛网,是根须,正从水泥缝里钻出来,顶端顶着个芝麻大的黑点。
楚涵生伸手想去扯,被青禾猛地按住了手。她看见小伙子的指尖离那根须只有半寸远,根须顶端的黑点突然亮了亮,像只眼睛,眨了一下。
“别碰。”青禾的声音发颤,“那是……我奶奶留下的东西。”
楚涵生疑惑地挑眉时,青禾已经从厨房拿来了消毒液。她对着裂缝狠狠喷了下去,白色的泡沫里,根须痛苦地扭曲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被灼烧的头发。
但她没看见,更多的根须正从地板的缝隙里钻出来,顺着楚涵生的裤脚往上爬,顶端的黑眼睛在布料的阴影里,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脚踝。
搬家卡车驶离老小区时,青禾回头望了一眼。12楼的窗户空荡荡的,窗帘被风吹得飘起来,像只张开的手。
她的口袋里,不知何时多了片胧月的叶子。叶片肥厚,沾着层滑腻的黏液,背面有个针孔大的洞,洞口的暗红粉末,像刚凝固的血。
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行字:
“根须已经扎下去了,很快就能找到你。”
青禾猛地把手机扔出窗外,却在低头时看见,自己的指甲缝里,缠着根细如发丝的白色触须,顶端的黑眼睛,正幽幽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