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磊第一次发现自己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是在七岁那年的中元节。
那天傍晚,乡下老家的院子里飘着烧纸钱的灰烬,奶奶正跪在堂屋门口念叨着祖先的名字,让他跪在旁边磕头。牛磊不喜欢烟味,趁着奶奶转身添纸钱的空隙,偷偷溜到了院外的老槐树下。槐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他正蹲在地上玩蚂蚁,忽然瞥见不远处的田埂上站着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那老太太头发花白,梳着一个圆髻,脸上的皮肤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最奇怪的是,她的脚没有沾地,而是离着地面半寸,轻飘飘地悬在那里。牛磊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老太太还在那里,而且正朝着他的方向笑——那笑容很诡异,嘴角咧得极大,露出一口黄黑相间的牙齿,眼睛却空洞洞的,没有一点神采。
“奶奶!奶奶!”牛磊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回院子,死死抱住奶奶的腿。奶奶被他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他指着田埂的方向,语无伦次地说:“有个老奶奶,飘在那里,她在笑!”
奶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田埂上空空荡荡,只有几株野草在风中摇晃。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赶紧把牛磊拉进堂屋,关上大门,还从柜子里翻出一张黄符,贴在他的额头上。“不许乱说话,”奶奶的声音带着颤抖,“那是你太奶奶,今天是她的忌日,回来看看。以后再看见这种东西,别盯着看,赶紧跑,知道吗?”
牛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额头上的黄符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他永远忘不了那个飘在田埂上的老太太,忘不了她空洞的眼睛和诡异的笑容。从那天起,他的世界就变得不一样了——他总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人”。
上学后,牛磊的“异常”让他成了同学们眼中的怪胎。他会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大喊大叫,会在课堂上突然站起来,说窗边站着一个穿校服的女生,会在放学路上绕着空荡荡的小巷走,说里面有个没有腿的男人在哭。老师以为他故意捣乱,家长以为他精神有问题,带他去看了无数医生,做了各种检查,结果都显示一切正常。
只有奶奶知道,牛磊是得了“阴阳眼”,能看见阴阳两界的东西。奶奶去世前,拉着他的手,反复叮嘱:“磊子,这双眼睛是福也是祸,能看见不代表能管,以后遇到那些东西,躲远点,别多管闲事,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奶奶的话,牛磊记了很多年。他渐渐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对那些“东西”视而不见,学会了在看见诡异景象时,强装镇定地移开目光。他考上了外地的大学,离开了老家,以为换个环境就能摆脱这一切。但他错了,阴阳眼是天生的,无论他走到哪里,那些“东西”总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大学毕业后,牛磊留在了这座陌生的城市,找了一份程序员的工作,租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小区叫“静安小区”,但一点也不安静。这里的房子大多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墙体斑驳,楼道里光线昏暗,即便是白天,也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牛磊租的是6栋402室,一个一居室。房东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租给他的时候,特意叮嘱:“小伙子,晚上没事别出门,尤其是别去顶楼,那里没住人,不安全。”牛磊当时没多想,只当是老头担心顶楼的护栏不结实,容易出意外。
搬进去的第一个晚上,牛磊就遇到了怪事。
他加班到深夜才回家,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好几盏,忽明忽暗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走到四楼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拖鞋在走路,“啪嗒,啪嗒”,缓慢而有节奏。
牛磊心里一紧,房东说过顶楼没住人,怎么会有脚步声?他抬头看向楼梯上方,楼道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的阴阳眼告诉他,那里有“东西”。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加快脚步打开了房门,闪身进去,反手锁上了门,还靠在门后大口喘着气。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客厅的窗户边站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背对着他,正朝着窗外望去。窗户是关着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女人的身体却像是透明的,能隐约看见窗帘的花纹。
牛磊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起了奶奶的话,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摸索着打开了客厅的灯。灯光亮起的瞬间,那个女人的身影消失了。牛磊松了一口气,以为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但接下来的几天,怪事接连发生。
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能听见耳边有女人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哭什么伤心事。他睁开眼,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那哭声却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他的枕头边。
他放在客厅的杯子,第二天早上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厨房的水槽里;他晚上明明关好了门窗,第二天早上却发现阳台的窗户是开着的,风把窗帘吹得猎猎作响;他甚至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过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和那天晚上在窗户边看到的一模一样。
牛磊知道,这不是幻觉,他租的房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他想过搬走,但刚交了三个月的房租,而且工作太忙,实在没时间找新的房子。他只能安慰自己,只要不招惹那个“东西”,应该就不会有危险。他按照奶奶教他的方法,在门口放了一把盐,在床头挂了一串桃木手串,晚上睡觉的时候,用被子蒙住头,尽量不去听那些奇怪的声音。
但他的退让,却让那个“东西”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那天晚上,牛磊加班到凌晨一点才回家。他累得浑身酸痛,洗漱完后,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坐在他的床边,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
那只手的温度低得吓人,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样,牛磊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猛地睁开眼,看见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正坐在他的床边,脸对着他,距离近得能看清她脸上的毛孔。
女人的脸很白,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眼睛很大,却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和他七岁那年看到的太奶奶的笑容一模一样。
“啊!”牛磊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朝着门口跑去。他慌乱中撞到了桌子,桌上的水杯摔在地上,摔得粉碎。他顾不上这些,手脚并用地打开了房门,冲了出去。
楼道里依旧黑漆漆的,声控灯在他的脚步声中忽明忽暗。他不敢回头,拼命地朝着楼下跑,跑到三楼的时候,他忽然看见楼梯口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背对着他,身材高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牛磊心里一慌,想绕开他继续跑,却听见男人缓缓地转过身来。
男人的脸很陌生,五官端正,但脸色和那个女人一样,白得没有血色。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冷冷地看着牛磊,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你跑什么?”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她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
牛磊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说话,绕过男人,继续朝着楼下跑。他跑到一楼,冲出楼道,一口气跑到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便利店的老板是个中年大叔,看到牛磊气喘吁吁、脸色惨白的样子,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
牛磊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老板。老板听完,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小伙子,你租的是6栋402室吧?”
牛磊点点头。
“唉,”老板叹了口气,“那房子不吉利啊。几年前,那里住过一个年轻的女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在房间里上吊自杀了。从那以后,就总有人说,晚上能看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在那栋楼里徘徊,还能听见哭声。之前也有几个租客租了那间房,都是住了没几天就搬走了,说里面太吓人了。”
牛磊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终于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