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意识,附着在那股由整个团队的“真实记忆”汇聚而成的精神洪流之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破了钟楼的层层壁垒,直达顶端。
钟楼的顶端,并非林默想象中的机械结构,而是一个纯白色的、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圆形房间。
房间的角落里,一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瑟瑟发抖。
那是一个没有面孔的孩童,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虚幻状态,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它的周围,环绕着无数支离破碎的世界片段,有华丽的宫殿、有奇幻的森林、有星际的战场……但所有的片段,都像是画坏了的草稿,充满了矛盾和不合逻辑的细节,然后又在下一秒坍塌成虚无。
这就是“空想家”的本体。这座“无貌之城”认知扭曲的核心。
它因为无法面对某个不堪回首的“真实”,所以创造了这个“空白”的世界来保护自己,并试图用自己“臆想”出来的、完美的、没有痛苦的“故事”,去覆盖和同化所有闯入者。
它感受到了林默意识的到来,那虚幻的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周围那些臆想世界的碎片也变得更加狂暴,似乎想要将林默的意识撕碎。
但林末没有选择攻击。
他只是平静地,将那股承载了团队所有人记忆的精神洪流,在这个纯白的空间里,缓缓展开。
那不再是狂暴的洪流,而是如同一部宏大而壮丽的史诗电影,在“空想家”的面前,一幕幕地放映。
电影的开篇,是末世降临,三个人在小小的木筏上,为了半块面包而警惕地对峙。
紧接着,是黄沙遍地的第一层,他们在时噬者的追杀下狼狈逃窜,却在绝境中第一次懂得了配合。
血肉熔炉的进化与畸变,失落档案馆的知识与冰冷,忏悔教堂的虚伪与救赎……
一幕幕画面流转。
有王虎获得混沌之力后,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展示自己砂锅大的拳头。
有顾知夏在战斗间隙,笨拙地为受伤的妹妹包扎伤口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
有顾念秋费尽心力,做出第一道发光料理时,那双比料理本身还要璀璨的、充满喜悦的眼睛。
有魏承为了一个数据模型,和凯洛斯、窃语者吵得不可开交的滑稽场面。
有高阳在绝望的废墟中,对着一群麻木的幸存者,许下“秩序必将重建”的承诺。
这些画面,并不总是光辉伟岸。有争吵,有迷茫,有恐惧,有自私的念头一闪而过,也有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决绝。有成功,也有失败。有欢笑,也有泪水。
这才是“真实”的故事。它不完美,甚至充满了缺憾,但正因为这些缺憾,它才显得如此厚重,如此动人。
“空想家”停止了颤抖。
它那空洞的、没有五官的“脸”,转向了那部“史诗电影”。它第一次“看”到了比自己臆想中那些完美却苍白的世界,更精彩、更深刻的东西。
它的臆想是苍白的,因为它的故事里只有它自己。而林默团队的故事,充满了碰撞、交融、守护与背叛,每一个角色都如此鲜活。
那虚幻的身体,因为渴望去“看懂”这个故事,去“理解”这种它从未体验过的情感,而开始主动地、贪婪地,吸收起那股精神洪流。
它不再抗拒,反而像是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林默明白了“收容”的真正含义。
对付模因这种纯粹的概念体,最有效的方式,从来都不是消灭。消灭一个“概念”,只会让它以另一种形式重生。
最有效的方式,是给予它一个“锚点”,一个“定义”,一个能让它从“无限的虚无”中,固化成一个“有限的存在”的坐标。
就像一个四处飘荡的幽灵,你给它一尊神像让它附身,它便从一个不可名状的恐怖,变成了一个有具体形象、有固定能力、可以被理解和应对的“神只”。
林默的团队故事,就是给予“空想家”的“神像”。
他缓缓地,向着那个没有面孔的孩童,伸出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