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照瘫在沈砚怀里时,连呼吸都成了抽丝般的疼——每一次吸气,肺腑像被烧红的铁丝刮过,呼出的气带着血腥与焦味,在冷空气中凝成淡红的雾。
她听见自己骨节间细微的碎裂声,如枯枝在暗火中寸寸炭化,指尖每一次抽搐,都像有冷铁针从骨髓里刺出。
掌心的血早已干涸成黑褐色的硬壳,裂开处又渗出新的温热,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滴在沈砚衣襟上,绽成一朵朵暗色的花。
万葬原的风还在吹,那点苔痕已悄然蔓延,爬过白骨的缝隙,却照不进她逐渐冷却的四肢。
她想抬起手,摸一摸那抹绿——
可十指如朽木,动弹不得。
远处,系统残音沉浮未散:“骨语已启,命途可刻。”
可谁在刻?刻谁?
她已分不清,那是希望的序言,还是命运翻页时,最后一声轻响。
别碰我手。她吐字带血沫,枯瘦的手指蜷成焦炭状,勉强抬了半寸又垂落,发出轻微的“咔”声,还剩半缕灵光,得留着读棺。沈砚的喉结动了动,指尖刚触到她渗血的掌心,就被她突然扣住手腕——那力道微弱却执拗,像风中残烛最后的挣扎。
她瞳中金纹一闪,像是要把最后一点光都榨出来:万葬原的骨不是墓碑,是病历本。
你妈的骨语......还没说完。
话音未落,她残指猛地抠进自己掌心。
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掌心跳出暗红的花,温热滴落时发出“嗒”的轻响,砸在医棺边缘,溅起微不可察的腥气。
沈砚看见她睫毛剧烈颤抖,额角汗湿的碎发粘在脸上,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她颈侧,凉得像蛇信掠过。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骨的纸人,却偏要在风里立着。晚照!他急得机械臂都在发颤,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嗡鸣,可下一秒,她已将染血的掌心按上医棺。
住手!
此术燃的是命根子!枯藏的怒吼像破风的骨杖,带着破空声扑来,卷起地上的碎骨灰,簌簌如雨。
但他的手在触及苏晚照后背时顿住了——九百具医骸骨正发出蜂鸣,低频震动从脚底窜上脊椎,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心跳。
空中浮起密密麻麻的刻痕文字,像被风掀开的古籍,从最古老的那页开始翻涌。
是医案,是临终前最后记下的病症、脉象、未完成的药方,每一道刻痕都渗着血锈味,浓得几乎能尝到舌根的铁腥。
骨娘突然跪了下去。
她的肩胛骨地裂开道缝,一截刻满符文的肋骨地弹出,滑进苏晚照掌心的血印里,发出湿黏的“噗”声,像旧伤重裂。
鬼火在她眼窝里明灭,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这是......我生前最后一剂药。苏晚照闭目,金纹顺着眼尾爬满半张脸,皮肤下仿佛有光蛇游走。
她看见瘟疫村的女医在尸堆里写方子,战地坑的医官被流矢贯穿胸口仍在记脉,毒雾谷的老医头把药引嚼碎了喂给患儿,自己却倒在毒雾里——三十六具女医遗骨,临终前都在记录同一种病症:灵械蚀心症。
而唯一的治愈案例,是棺中那具无名技师骨。
老灯奴突然抬起头。
他浑浊的瞳孔里,画面开始翻涌:机械神殿的密室里,一个女人剖开自己的心脏,将微型灵械导体按进去。
她脸被阴影遮住,可刀锋划过肋骨的“咯”声清晰可闻,血滴在金属台上的“嗒嗒”声像倒计时。
她的声音却清晰如昨:用我的命,换孩子的自由。
我们传医千年,为何无人活着走出?枯藏的骨杖落地,颅顶风铃突然炸开一片呜咽——是死者的声音在质问,声波震得人耳膜发麻。
他踉跄后退,指节抠进掌心的骨缝里,发出“咯吱”声,死者不会骗人!
不会怕死!
不会中断传承!
她......一直在写方子。
哑樵的声音像石子投入深潭,惊得所有人转头。
他站在医棺前,怀里抱着块焦黑指骨——那是他妹妹最后一块残骨。
少年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骨面,触感粗糙如枯枝。
苏晚照眼角微动,目光掠过那截指骨,
少年的眼眶红得滴血,肩头空了(他总背着的竹篓不知何时不见了),眼神却亮得像淬过光:现在,我替她交出去。
苏晚照含着泪点头。
她用白骨指尖接住那截指骨,血印与骨纹在掌心相触的刹那,整口棺椁发出钟鸣般的震颤,声波震得人牙根发酸。
虚影浮现:沈砚的母亲跪在刻刀前,脊骨被划开道深痕,断脉术三个血字渗着光,每一道笔画都像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