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被问懵了,那股委屈劲儿泄了点,剩下茫然:“那……老太太那边……”
“唉!”易中海又叹口气,显出愁容,“老太太的心愿……我懂!可难啊!”他像是自言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划拉着,话锋微转,语气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忧虑:“不过柱子啊,你刚才在他家门口嚷嚷那些话……怕是把人得罪狠了。李成钢那人……你是知道的,性子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他现在是穿着‘官衣’的公安,身份地位不一样了……”
易中海刻意顿了顿,抬眼看向傻柱,目光意味深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暗示:“你想想,他要是真记恨上你了,想拿你一星半点的不妥当……虽说你堂堂正正的工人阶级,身正不怕影子斜!工人阶级当然是顶天立地的!可……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啊……” 他语重心长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加重了“官”字的语气,然后端起搪瓷缸,慢条斯理地吹着热气,眼神却瞥着傻柱的反应。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怕他?!”傻柱一听“民不与官斗”这几个字,一股无名火和不服气“蹭”就上来了,脖子梗得通红,几乎是跳着脚嚷嚷起来,“他李成钢穿官衣怎么了?就能一手遮天了?我何雨柱行得正坐得端!轧钢厂食堂正经的大师傅,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他打击报复?他敢!打击报复工人阶级?我看他这身皮还想不想穿了!”
他嗓门儿拔得老高,唾沫星子喷溅,仿佛要用这震天响的工人阶级口号驱散内心的不安,证明自己的“正气凛然”。可这豪言壮语刚出口,易中海那“民不与官斗”的叹息,特别是“拿你一星半点的不妥当”几个字,就像一把冰冷的小锥子,精准地撬开了傻柱心底最虚的那块板。一股寒气瞬间就从后脊梁骨爬了上来,头皮都有些发麻。
他猛地想起一些事儿:套麻袋、打黑棍? 以前隔壁院子那小子张破嘴以前没少编排他,有两次晚上他实在气不过,摸黑在胡同死角给人套了麻袋,狠狠闷了两棍子,那小子躺了好几天才下床……这事儿要是被李成钢盯上翻出来,再扣个“蓄意伤害”的帽子……
厨房“顺”东西? 什么酱油、香油、味精、花椒大料……厨房里那些公家的小东西,他何尝不是“常拿常新”?带回家改善伙食是常事。去年弄到半斤厂里特供的好八角,还在院里跟许大茂他们吹嘘过:“哥们儿在食堂,还能少了这点玩意儿?尝尝,这味儿正吧?你们买都买不着!”……这要是被扣个“偷盗公家财物”、“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帽子……
手脚不干净? 给领导做小灶,有时候剩下点好肉好菜,他自己截留一些带回家解馋,也不是没有过……虽然每次都很小心,都是用旧饭盒装最底下,可万一呢?李成钢可是公安,真查起来……
越想心里越毛!以前不怕,那是因为李成钢还没当公安,大家都是四合院里的住户,就算有点摩擦,顶多院里解决。现在不一样了!人家穿着那身衣服,代表着公家!手里的权力和渠道不是他能想象的。真要较真查他,翻他老底……傻柱只觉得后背的冷汗已经悄悄濡湿了棉袄里子,喉咙发紧,刚才喊口号的气势荡然无存,眼神开始发飘,不敢看易中海。
“我……我……”傻柱张了张嘴,想再强调一下自己的“身正”,却发现底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噗地往外泄,声音都低了好几度。
易中海将傻柱这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从暴怒到心虚的转变尽收眼底,心里明镜似的。他不动声色,仿佛刚才那番“挑拨”只是出于长辈的“关心”和“现实提醒”。话锋似无意地一转,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低沉却清晰:“大食堂是真没指望了……库房看得紧啊……除非是小灶……招待上级领导的时候……那灶上……总归还有点油水……操作空间嘛,也稍微大那么一点点……” 说完,他再次端起搪瓷缸,慢悠悠地啜饮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不再看傻柱。
“小灶?!”傻柱脑子里“嗡”的一声,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啊!小食堂!领导招待餐!这才是正路!目标小,东西精,弄点给老太太解馋,也比在大食堂里搞鬼风险小得多!只要自己小心点,手脚再干净利落点,别留下蛛丝马迹……至于李成钢那边……先想办法弄到肉给老太太解馋,回头再慢慢想办法缓和关系……毕竟自己是为老太太,占着孝道的大义名分!他李成钢真要因为几句口角就整我?未必吧?傻柱强行给自己找着理由和勇气。
傻柱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比刚才小了不少,但依旧强行撑着那股“工人阶级”的架势,只是眼神深处难掩一丝慌乱:“嘿!瞧我这猪脑子!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还是您一大爷见识广!行,老太太这口肉,包我身上了!咱身正不怕影子斜,该干嘛干嘛!” 话音未落,人已风风火火地冲出了门,脚步却比来时更快更急,带着一种急于逃离此地、急于找到解决办法以驱散内心恐惧的心虚。
看着傻柱几乎是逃跑般的背影消失在院里,一大妈放下手里的抹布,担忧地低声说:“老易,你点他那个(小灶)干嘛?还跟他说那些话(指李成钢的身份报复)?小食堂的东西是好碰的?万一出事……”
易中海放下茶缸,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地说:“不给他指条道,他能把院墙捅个窟窿,最后惹出大祸,谁都兜不住。现在至少给了他一个相对‘可控’的方向。至于李成钢那儿……”他嘴角微微向下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柱子那张嘴,得罪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让他自个儿心里有点数,知道怕,做事才能知道分寸,对他有好处。我们说什么了吗?”他夹起咸菜,慢悠悠嚼着。屋里只剩下碗筷轻碰的声响。
前院李家,饭桌上的气氛在傻柱离开后依旧凝重。一家人沉默地吃完碗里最后一点带着肉味的土豆,连汤汁都拌着饭刮得干干净净。
王秀兰第一个起身:“赶紧收拾干净,一点味儿都别留。”她麻利地开始收拾碗筷。
李建国立刻起身:“我去院里看看动静。”他开门出去,在院子里谨慎地转了一圈,确认没人留意这边,才迅速回屋关门落栓。
厨房里,王秀兰已经用热水仔细刷洗着粘过油腥的锅碗瓢盆,不放碗架,直接收进碗柜最里头锁好。李成钢则拿着抹布,将桌子、灶台乃至门框边傻柱可能靠近过的地方,都用力擦拭了好几遍,确保没有一丝油渍残留。
简宁也没闲着,她仔细检查了包肉的油纸和装肉回来的挎包,确认没有任何油星渗透出来,才将油纸揉成一团塞进炉膛深处烧掉,挎包则用湿布反复擦拭。
最后,李成钢走到角落的鸡笼旁,小心地将那一点的饭菜渣丢给家里那两只瘦骨嶙峋的下蛋母鸡。母鸡立刻扑腾着抢食,这点油星对它们来说也是难得的荤腥。
“一点痕迹都别留。”李成钢沉声道,目光扫过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做过肉的厨房和饭桌,一家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