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光了咱再做。”李婶把木匣盖好,“等紫霞苏再长高点,咱多收些叶子,做上百十个,让邻村都知道咱西坡的紫霞苏香包。”
风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带着香包的清苦和木匣的松香,往远处的镇子飘去。林悦合上签到簿,指尖划过封面——那里已经被磨得发亮,像这片土地上渐渐厚实起来的日子。她知道,青黄之间的不只是幼苗,还有藏在枝叶缝隙里的盼头,正随着日头一点点升高,慢慢酿成金黄的模样。
日头往西斜了些,槐树下的光影被拉得老长。李婶把做好的香包一个个塞进木匣,蓝底白花的布面衬着松木的浅黄,看着就让人心里敞亮。“得找块布把匣子包起来,不然路上沾了灰,看着不体面。”她翻出块剩下的碎花布,裁成大小合适的方巾,往木匣上一盖,边角打个结,倒像个精致的礼盒。
王二嫂看着眼热,也拿起块布学着包:“我娘家侄女下个月出嫁,我送她两个香包,既驱虫又吉利,比送那些花哨的绸缎实在。”李婶笑着打趣:“你这当姑的,倒比她亲娘还上心。”王二嫂脸一红:“她自小跟我亲,再说这香包是咱亲手做的,情义不一样。”
张叔又扛来几个木匣,这次在匣盖顶上钻了个小孔,穿上根红绳:“这样能提着走,省得抱在怀里费劲。”他提起个木匣晃了晃,红绳在风里轻轻摆,像只红蝴蝶停在上面。“我家那口子说,红绳能辟邪,咱这香包本就驱邪,配上红绳更吉利。”
林悦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镇上的杂货铺。前阵子沈青去送紫霞苏茶饼时,铺子里摆着些绣着鸳鸯的香包,卖得死贵,针脚却稀稀拉拉的。她转头对沈青说:“等这批香包做好了,你挑些去镇上问问,说不定真能卖个好价钱。”
沈青眼睛一亮:“我看行!张叔的木匣配上李婶的手艺,比杂货铺那些强十倍。真要能卖,咱就能多买些种子,把紫霞苏田再扩半亩。”
虎娃在一旁听着,突然举起小手:“我也能帮忙!我去后山摘紫霞苏叶子,还能帮李婶递针线!”李婶被他逗笑,捏了捏他的脸蛋:“好啊,等你再长高点,就教你绣叶子。”
正说着,刘大哥和赵二哥扛着锄头回来了,两人肩膀挨着肩膀,手里还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野草莓。“给孩子们尝尝鲜。”刘大哥把篮子往地上一放,“刚才去水塘边,见着埂上长了片草莓,红得透亮,准甜。”
虎娃第一个冲过去,抓起颗草莓塞进嘴里,甜得眯起眼:“比镇上买的还甜!刘大哥,你们咋不吵了?”赵二哥挠挠头,嘿嘿笑:“吵啥呀,井水塘水掺着浇,苗长得好,比啥都强。”
林悦拿起颗草莓,看着上面晶莹的水珠,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野草莓,看着不起眼,咬一口却甜得人心头发颤。她翻开签到簿,在后面补了句:“未时,香包入匣,配红绳方巾。拟送邻里、销镇上。野草莓甜,争执消,协作生。”
笔尖刚落,就见远处的田埂上,王大爷正弯腰给那株被遮挡的紫霞苏挪地方。他动作慢,却稳当,先用小铲子把苗周围的土松了松,再小心翼翼地捧起来,移到旁边的空地上,埋土时还特意留出圈小水洼,怕浇水流走。
“王大爷,我来帮您!”虎娃捧着水壶跑过去,往水洼里倒了点水,水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银。
林悦望着那株被移走的紫霞苏,叶片在风里轻轻晃,像是在跟旁边的同伴打招呼。她忽然明白王大爷的话——无论是苗还是人,找到合适的位置,才能扎下根,长出劲,把日子过得像这紫霞苏的叶背,透着踏实的紫,藏着慢慢发酵的甜。
夕阳把田埂染成金红色时,李婶她们终于把最后一个香包装进木匣。三十个木匣在石桌上排得整整齐齐,红绳在晚风中轻轻摇,像一串系着盼头的铃铛。沈青挑着扁担,把木匣往家里搬,脚步轻快,扁担都不怎么晃了。
“明儿我就去镇上。”沈青回头对林悦说,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等卖了钱,先给张叔买把新刨子,再给李婶扯块好布。”
林悦笑着点头,手里的签到簿被晚风掀得哗哗响,像是在应和着这满村的盼头。她知道,这一匣匣的香包,装着的不只是紫霞苏的清香,还有西坡人用双手攒起来的日子,一针一线,一木一叶,都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正像那田垄间的紫霞苏,顶着青黄,朝着金黄,慢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