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青黄之间的盼头
晨露还挂在紫霞苏的新叶上时,李婶已经带着几个妇人坐在田埂边的老槐树下,手里捧着针线笸箩。蓝底白花的布料摊在膝头,艾草和薄荷被晒得半干,揉碎了混在紫霞苏的嫩叶里,清香顺着指缝漫出来,引得槐树上的麻雀都歪着头往下瞅。
“这针脚得密点,不然装的药末会漏出来。”李婶捏着绣花针,在布面上扎出细密的小孔,“悦丫头说,香包要做成柳叶形,既好看又方便挂在衣襟上。”她举起手里的半成品,绿布滚着白边,边角处还绣了片小小的紫霞苏叶,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旁边的王二嫂跟着学,绣到叶尖时线总打结,急得直抿嘴。“你看你这线拉太紧了,布都皱了。”李婶放下自己的活计,手把手教她松线,“做这活儿跟侍弄庄稼一个理,得松松紧紧透着气,太较劲了反而不成。”
林悦抱着签到簿走过来时,正撞见这一幕。她蹲在旁边看了会儿,见王二嫂终于绣好一片叶子,忍不住拍手:“二嫂这叶子绣得像!比我画的还精神。”王二嫂红了脸,把香包往笸箩里藏:“还是李婶教得好,我这手笨,绣出来跟毛毛虫似的。”
说笑间,张叔扛着个木托盘过来,上面码着六个刻好的木匣,麦穗纹在晨光里泛着浅黄的光。“先做了六个样儿,你们瞧瞧合不合用。”他把木匣往石桌上一放,匣盖打开,里面铺着层软纸,“我在底下垫了棉絮,免得香包磨坏了边角。”
李婶拿起个木匣,往里面塞了个刚做好的香包,大小正合适。“这尺寸掐得准!”她晃了晃木匣,没听见响动,“垫了棉絮就是不一样,走在路上也不怕磕坏了。”
沈青挑着两桶井水从溪边回来,扁担压得咯吱响,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张叔,您这木匣做得扎实,就是再装俩香包也撑得住。”他放下水桶,拿起个木匣掂量着,“我看镇上杂货铺卖的木盒,跟您这比差远了,他们那木头薄得跟纸似的。”
张叔被夸得眼睛眯成条缝,手在木匣上摩挲着:“咱做东西就得实在,不能学那些花架子。这木料是后山的老松木,放个三年五载也不会裂,装着香包送人,人家一看就知道咱西坡人实在。”
虎娃拎着个小竹篮跑过来,篮子里装着刚摘的紫霞苏嫩尖,上面还沾着露水。“林姐姐,李婶说要新的嫩叶做药包,我摘了些最壮的!”他踮着脚把篮子递过去,鼻尖沾着点草屑,“你看这叶子,叶背的紫比昨天深了些,王大爷说这是长结实了。”
林悦接过篮子,指尖拂过叶片,果然见叶背的紫晕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边缘的绒毛也更密了。她翻开签到簿,笔尖在纸上滑动:“巳时,香包完成十二个,木匣成样六个。紫霞苏嫩叶渐壮,叶背紫晕加深,李婶等拟再制药包二十个,备作邻里互赠。”
写到这儿,她忽然听见田埂那头传来争执声。原来是负责看守田地的刘大哥和赵二哥在拌嘴——刘大哥说该给紫霞苏浇井水,清凉不烧根;赵二哥偏说要浇塘水,里面有肥,长得快。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手里的锄头都差点碰在一起。
“吵啥呢?”王大爷拄着拐杖慢悠悠走过去,旱烟杆在鞋底磕了磕,“这点事儿值得脸红脖子粗?问问悦丫头不就知道了?”
林悦放下签到簿,走到田边看了看土壤:“土还潮着呢,今天不用浇水。真要浇,井水塘水掺着来——井水凉,塘水肥,各占一半,既不烧根又能长劲。”
刘大哥和赵二哥对视一眼,都嘿嘿笑了。“还是悦丫头说得在理。”刘大哥挠挠头,“是我太犟了,光想着井水干净。”赵二哥也摆手:“我也不对,忘了塘水太肥会烧苗。”两人说着,扛起锄头一起往水塘边走去,背影在田埂上挨得近近的。
王大爷看着他们的背影,对林悦说:“人多了就难免有磕碰,像这紫霞苏,密了要间苗,疏了要补种,磨合着才能长齐整。”他蹲下身,用拐杖轻轻拨开一株紫霞苏的叶子,“你看这株,旁边的苗长得快,把它的阳光挡了,得挪个地方——就跟人似的,得找个适合自己的地儿,才能长精神。”
林悦望着田里青黄相间的幼苗,忽然觉得王大爷的话像晨露,落在心里格外清亮。她在签到簿上添了句:“田垄需疏密相宜,人心亦然。争执过后更知协作,如井水塘水相融,各取其长。”
日头爬到头顶时,李婶她们已经做好了二十个香包,整整齐齐码在木匣里,像排着队的绿蝴蝶。沈青挑着水桶回来,见了就笑:“这要是拿到镇上,保准被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