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睁开眼,窗外的光斜斜切进来,在桌角投下菱形的亮斑。她揉了揉酸胀的肩颈,忽然想起什么,翻出药箱底层的油纸包:“差点忘了,这是给那孩子配的巩固药方,得让李大叔按时辰煎。”纸包上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太阳,“等雪化了路好走,我得去回访一趟,看看恢复得怎么样。”
苏瑶抱着晒干的艾草进来,辫子上还沾着雪粒:“我跟你去!昨天那孩子的小棉袄被冷汗浸透了,我连夜拆了件旧棉袍,改了件合身的,正好送去。”她展开手里的小袄,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紧实,“你看这盘扣,我学了半宿才钉上的。”
林悦接过小袄,指尖抚过粗布上的针脚,忽然笑了:“比我第一次缝的强多了。”她想起三年前给沈青缝补的袖口,针脚歪得像爬虫,被他宝贝似的穿了整个冬天。
沈青端来粥碗,蒸汽模糊了眼镜片:“快吃吧,粥要凉了。对了,村东头的张婆婆托人捎信,说她孙儿也有点咳嗽,要不要顺道去看看?”
“得去,”林悦舀了勺粥,温热的米香漫开,“顺便把药箱装满,开春前总有些风寒小症要应付。”她看向窗外,雪霁的天透着清透的蓝,屋檐的冰棱往下滴水,滴答声敲在青石板上,像在数着日子——冬天快过去了,那些藏在寒夜里的焦灼,终将跟着融雪淌进泥土里,催着春芽冒头。
她翻开签到簿,在昨夜的记录旁添了行小字:“辰时,备药箱,待雪融回访。”笔尖划过纸页,留下浅浅的痕,像在说:这责任,得接着扛下去呢。
雪化得比预想中快,檐角的冰棱淌成细流,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映着渐暖的天光。林悦背着药箱,苏瑶拎着包好的小袄,踩着半化的雪水往李大叔家去。路面泥泞,鞋帮沾了不少泥点,苏瑶却走得轻快,嘴里哼着新编的小调,调子跟着脚步一颠一颠的。
“你听这声儿,”苏瑶忽然停下,侧耳听着,“李大叔家的烟囱冒烟了,准是在熬药呢。”
林悦也侧耳细听,果然有隐约的药香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湿土的气息,竟格外清润。走近了才见,李大叔正蹲在灶门前添柴,见她们来,赶紧起身拍掉裤腿上的灰,脸上的褶子堆成朵花:“可算盼来你们了!娃儿醒了,刚喝了药,精神头足着呢,正跟灶房里扒着门框看他妈熬粥呢。”
里屋传来孩童的笑声,脆生生的,像刚破壳的雏鸟。林悦掀开门帘,那孩子正坐在炕沿上,裹着苏瑶改的小袄,手里攥着块烤得微黄的米糕,见了她们,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举着米糕含糊地喊:“姐姐——”
苏瑶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捏了捏孩子冻得红扑扑的脸蛋:“哎哟,这精神劲儿!快让我瞧瞧,小袄合身不?”孩子点头如捣蒜,拽着衣角转了个圈,针脚歪扭的盘扣在胸前晃悠,倒添了几分憨态。
林悦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把了脉,松了口气:“恢复得不错,脉息稳了,就是还有点虚。”她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纸包,“这是润肺的糖膏,每天一勺,冲水喝,甜的。”
李大叔在一旁搓着手,眼眶红红的:“昨儿夜里真是……要不是你们,我这老骨头都不知道该咋办。”他往林悦手里塞了袋东西,沉甸甸的,“刚从集上换的新米,你们带回去尝尝,别嫌少。”
推辞不过,林悦只好收下。出门时,苏瑶忽然指着村东头的方向:“张婆婆家就在前头,顺道去看看吧?”
张婆婆家的篱笆爬满了干枯的牵牛花藤,门没关,轻轻一推就“吱呀”响。院里的鸡被惊得扑腾翅膀,张婆婆正坐在廊下择菜,见了她们,放下手里的荠菜笑:“说曹操曹操到,我正念叨呢,这孙儿咳得睡不着,你们就来了。”
那孩子趴在炕桌上,小脸埋在臂弯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林悦走过去,见他嘴唇干裂,呼吸带着痰音,摸了摸后背,果然有些发潮。“是受了寒,”她伸出手,指尖搭在孩子腕上,“肺里有痰湿,得化一化。”她写下药方,又嘱咐,“熬药时加两颗蜜枣,去去苦味,药渣别扔,煮水泡泡脚,能驱寒。”
张婆婆颠着小脚去灶房找纸笔抄方子,苏瑶则陪着那孩子说话,不知讲了什么笑话,逗得孩子咳着咳着就笑了起来。
日头爬到头顶时,她们才往回走。药箱轻了些,心里却踏实。苏瑶拎着空了的小袄包,忽然说:“你看,这太阳多好,雪水一化,地里该冒绿芽了。”
林悦抬头,天蓝得像被洗过,云絮白得蓬松。她忽然想起签到簿上的话,这责任确实得接着扛,但踩着泥泞走在这样的天光里,倒也不觉得沉。她从兜里摸出块糖,塞给苏瑶:“吃块糖,甜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撒了把碎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