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锄尖带露(2 / 2)

“邻里街坊的,说这些就见外了。”李伯笑了,烟袋锅里的火星明灭,“你们这些丫头片子在这儿落脚,院里有烟火气,比以前热闹多了,我看着都舒坦。”

往回走时,竹篮里装满了青杏,药锄扛在肩上,时不时碰着路边的树枝,发出“叮叮”的轻响。苏瑶和小萤轮流拎着竹篮,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们身上,镀上一层金粉。

林悦走在后面,手里攥着那瓶草木灰,忽然觉得这沉甸甸的瓦罐里,装着的不只是草木灰,还有些更沉的东西——是王婶塞过来的玉米饼,是李伯磨亮的药锄,是苏瑶发间的野菊,是小萤笑掉的门牙,是这些零零碎碎的暖,像锄尖的露水,看着轻,聚在一块儿,却能润得日子冒出芽来。

她低头看了看肩上的药锄,锄尖的露水顺着刃口滑下来,滴在脚边的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远处的村庄升起炊烟,混着晨雾漫过来,林悦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该回去给药圃除虫了,说不定芝麻菜又长高了些呢。

回到院子时,日头已爬过墙头,把药圃晒得暖烘烘的。林悦放下竹篮,先去井边打了桶水,就着水洗了把脸,凉水扑在脸上,把一路的热意都冲散了。苏瑶和小萤正蹲在石阶上数青杏,数着数着就吵起来——小萤说她摘的比苏瑶多三个,苏瑶非说自己篮子里的更大,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手里的青杏倒没少往嘴里塞,酸得直咧嘴,却谁也不肯先停。

林悦笑着摇了摇头,拎起那瓶草木灰往药圃走。芝麻菜的新叶刚展开,嫩得能掐出水,只是叶片上多了些小洞,边缘卷着焦黑的边,显然是被虫子啃了。她蹲下身,把草木灰捏成细粉,小心地撒在菜根周围,指尖沾了灰,蹭在裤腿上,留下几道白印。

“姐姐,你看我摘的这个!”小萤举着个拳头大的青杏跑过来,杏儿上还沾着片叶子,“李伯说这个最酸,泡糖水肯定最甜!”

林悦抬头看她,阳光落在小萤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鼻尖沾着点灰,像只刚偷吃完米的小耗子。“小心酸掉牙。”她伸手替小萤擦掉鼻尖的灰,指尖刚碰到皮肤,就被小萤猛地躲开——这丫头最怕痒,咯咯笑着跑开,撞在苏瑶身上,两人又抱在一块儿滚到草地上,青杏撒了一地,倒惊起几只停在篱笆上的蜜蜂,嗡嗡地飞远了。

林悦捡着地上的青杏,忽然听见院门口有动静,抬头一看,是王婶端着个青瓷碗过来了,碗里盛着些白白的粉末。“悦丫头,刚磨的糯米粉,给你们掺点青杏做糕吃。”王婶把碗放在石桌上,看见药圃里的草木灰,笑着点头,“李伯的法子管用,我家去年种的茄子,撒了这灰,虫子影儿都没见着。”

“谢谢您王婶,又让您费心了。”林悦拍了拍手上的灰,接过糯米粉,指尖捻了点,滑溜溜的,带着米香。

“费啥心,”王婶往药圃里瞅了瞅,“这菜长得是精神,就是稀了点,等下我让你王叔把东头那畦空地翻出来,你再种点菠菜,深秋就能吃了。”

正说着,苏瑶凑过来,手里拿着个青杏,小心翼翼地往糯米粉里蘸了蘸,咬了一口,眼睛瞪得溜圆:“哇!又酸又甜,好吃!”小萤见了,也学着她的样子蘸粉吃,两人吃得满脸白粉,像两只刚偷吃完面粉的小猫。

王婶笑得直抹眼角:“这俩丫头,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她转头对林悦说,“晌午别动火了,我炖了南瓜粥,等下盛两碗过来,就着青杏糕吃正好。”

林悦应着,心里暖融融的。她把剩下的青杏装进陶罐,往里面撒了把糖,又倒了点井水,封上红布,放在窗台上晒。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罐子里,青杏浮在糖水里,慢慢舒展,像在泡一场甜甜的澡。

苏瑶和小萤已经跑去井边洗手了,水声哗哗响,夹杂着她们的笑闹声。林悦拿起药锄,往东头的空地走——王婶说的那畦地,草长得正旺,得趁日头好除干净。锄尖插进土里,带起一串湿泥,混着草屑,落在脚边,竟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远处的稻田里,有人吆喝着赶牛,犁铧划过土地的声音隐隐传来,和着院里的笑闹声、风吹过篱笆的沙沙声,像支没谱的曲子,却听得人心头发软。林悦挥着药锄,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土里,溅起一小点尘烟。她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药锄,一锄一锄下去,看似单调,却能把土翻松,把草除净,让该长的东西,好好地长起来。

晌午的太阳热起来,王婶的南瓜粥飘着香送来了,盛在粗瓷碗里,黄澄澄的,上面撒了把碎杏仁。林悦、苏瑶、小萤围坐在石桌旁,就着青杏糕喝粥,粥甜,糕酸,混在一块儿,竟比啥山珍海味都对味。

“姐姐,”小萤嘴里塞着糕,含混不清地说,“明天我们还去李伯家吧,他说后山有野栗子,快熟了。”

苏瑶抢着说:“我要摘满一篮子!”

林悦笑着点头,舀了勺南瓜粥,看着院门外的日头——阳光正好,风也不燥,药圃里的芝麻菜在风里轻轻晃,像在点头应和。她想,这样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