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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1 / 2)

平陵王府的朱红大门,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沉稳。

门房的下人远远望见那两道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亮,连忙小跑着迎了上来,躬身行礼。

“殿下,郡主!”

江明月抬手,示意他不必声张。

“不用通报了。”

说罢,她迈步跨过门槛。

踏入院门的那一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风霜与杀伐。

江明月那张在军中紧绷了一路的俏脸,终于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眉眼间那股凌厉的英气,也化为了归家时的柔和。

庭院深处,老管家江长升正背着手,缓步散心。

他听到了脚步声,闻声望去。

当看清那抹朝思暮想的倩影时,老人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小姐。”

江明月快走几步,来到他身前,任由老人那双粗糙的手扶住肩膀,在自己身上下打量。

江长升仔细端详着她,见她虽有风尘之色,但精神饱满,眼神也比离家时更加沉静,这才欣慰地点了点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转头,立刻对身旁的下人吩咐。

“快,去告诉厨房,多备几个小姐爱吃的菜!”

下人领命匆匆离去。

江长升这才又看向江明月,眼神温和。

“去吧,老夫人念叨你好些天了。”

江明月重重点头,转身便朝着祖母的院落快步走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苏承锦才从后面走上前来,对着江长升微微躬身。

“江叔。”

江长升刚要回礼,却被苏承锦伸手拦住。

“哪有长辈给晚辈行礼的道理。”

苏承锦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自然而然。

江长升看着他,脸色化为一丝复杂的笑意,没有再坚持。

他转过身,沿着庭院的石子路慢慢走着。

“陪我这老头子,走走?”

“固所愿也。”

苏承锦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老夫人院落的路上,沿途的下人都纷纷避让行礼。

秋风拂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

“此次,辛苦你了。”

江长升的声音很平淡,没有回头。

“明月那丫头,虽自小便得大哥教导,习武研兵,但性子终究是急躁了些。”

“此行若是没有你,怕是……要吃个大亏。”

苏承锦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真诚。

“江叔言重了。”

“明月她很聪明,颇具领军之能,此次平叛,我其实并未帮上什么忙。”

江长升没有接话。

究竟有没有帮忙,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沉默了片刻,江长升忽然开口。

“再过几日,便是秋猎了。”

“往年,可曾去过?”

苏承锦脚步未停,脑中略作回忆。

“去过一次。”

“之后,父皇便再也没让我去过了。”

江长升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

“这回,将明月带上。”

“别让自己,也别让平陵王府,丢了人。”

这话听似寻常,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分量。

苏承锦笑着点头应下。

就在这时,江长升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如鹰隼般锐利,直直地盯着苏承锦。

“就没打算,真正习武?”

“日后,你若真要前往关北,又当如何自保?”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

苏承锦脸上的笑容未变,但他迎着江长升的目光,缓缓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

“江叔。”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沉稳。

“非我不想,实则不能。”

“此前,我身边眼线遍布,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眼中。如今平叛归来,风头正盛,更不可太过冒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此刻冒然习武,只会让京中那些眼睛,重新聚焦在我身上,于大局无益。”

“功亏一篑,得不偿失。”

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没有半分推诿,只有冷静的利弊权衡。

江长升静静地听着,那双锐利的眼睛,渐渐柔和下来。

他重新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你有自己的思虑,便好。”

走到院门口,他停下脚步,侧过头。

“去吧,老夫人也想你了。”

苏承锦再次躬身告辞,转身走进了院子。

江长升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许久,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仿佛在对另一个世界的人说话。

“大哥。”

“你这女婿……人不错。”

和心殿。

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梁帝端坐于御案之后,一身明黄常服,面色平静地看着下方站立的几位朝堂重臣与自己的两个儿子。

苏承明的手中,正拿着那封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大鬼国密信”。

他一字一句地看完,眉宇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愤慨,随即将信递给了身旁的苏承瑞。

而后,他躬身上前。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必须肃查!”

“大鬼国亡我之心不死,竟敢将触手伸入我朝腹地,若任由对方如此妄为,难免不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景州之乱!”

苏承瑞接过密信,迅速扫了一眼,脸上同样浮现出义愤填膺之色。

他难得没有与苏承明唱反调,同样上前一步。

“儿臣认同三弟之言。”

“不过,彻查归彻查,此事却不可大张旗鼓,以免打草惊蛇,让那大鬼国狗急跳墙,反而不美。”

梁帝平静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脸上一一扫过。

今天倒是出奇。

这两个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小子,竟会站在一起说话。

老九立下的这个功劳……当真是有趣。

他心中冷哼一声,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将目光转向了卓知平。

“卓相,以为如何?”

卓知平闻言,立刻从队列中走出,躬身奏对。

“回陛下,微臣认为,大皇子与三皇子所言,皆有道理。”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回荡在寂静的大殿。

“九殿下此次平叛,缴获颇丰,其清单户部也已清点完毕。一个偏远的景州,州府官员尚能贪墨至此,其余富庶之地,恐怕也未必干净。”

话锋一转,卓知平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微臣建议,可借此机会,派遣钦差,彻查各地吏治。”

“明面上,是为整治贪官污吏,澄清玉宇。”

“暗地里,则是为了揪出那些与大鬼国有所勾连的国贼!”

“如此,既能充盈国库,又能拔除隐患,一举两得。”

梁帝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这个卓知平,总能精准地猜到他的想法。

他要的,就是这个理由。

一个足以让他将手,光明正大地伸向地方的理由。

“准。”

梁帝淡淡开口,目光再次落回两个儿子身上。

“此事,便交由你们二人去做。”

“南面富庶,商路繁杂,便由老三负责。”

“北面贫瘠,但临近边关,更为紧要,便由老大负责。”

“务必,给朕查个干干净净!”

“儿臣,遵旨!”

苏承明与苏承瑞齐声领命。

只是,二人的表情,却截然不同。

苏承明脸上难掩喜色。

南方案子,油水丰厚,既能捞钱,又能立功。

而苏承瑞的脸色,则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北面本就穷困,没什么油水可捞。

父皇此举,分明是让老三去吃肉,却让自己去啃一块又硬又硌牙的骨头!

梁帝没有理会他们的表情变化,目光转向了另一侧的萧定邦与李正。

“对于边关一事,二位爱卿,怎么看?”

话音刚落,一身武将朝服,身形魁梧的萧定邦便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圣上!如今大梁虽内有忧患,但微臣以为,时不我待!应当立刻开始抽调地方精锐之师,分批训练,以备开赴关北,应对战事!”

他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军人的铁血与果决。

“根据方才两位殿下所言,大鬼国阴谋败露,必然会有所警觉。”

“以他们的狼性,接下来,关北边境,恐怕又要遭受更为惨烈的劫掠!”

“我等,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李正便立刻站了出来,针锋相对。

“圣上,安国公忠勇可嘉,但臣,不敢苟同!”

李正丝毫不惧萧定邦那逼人的气势,朗声说道。

“景州之事,乃是前车之鉴!谁能保证,其余州府,便没有与大鬼国暗中接触之人?”

“地方军,乃是各地维稳的基石,一旦贸然抽调,倘若再有乱事发生,又当如何?”

萧定邦闻言,虎目一瞪,冷哼一声。

“那依李大人之见,这仗,便不打了?任由关北百姓,被那群豺狼屠戮?”

“安国公此言差矣!”

李正毫不示弱地回敬道。

“本官何时说过不打?本官只是说,不可轻动地方军!”

“为何不能在关北就地募兵?”

“关北之地,年年与大鬼国摩擦,民风彪悍,百姓与大鬼国更有血海深仇!”

“在那里募兵,兵员悍不畏死,士气可用!”

“最好的训练,便在沙场之上!何必舍近求远,多此一举!”

“一派胡言!”

萧定邦勃然大怒,气势汹汹地逼近一步。

“关北之地,连年遭受劫掠,早已人丁稀少,十室九空!”

“你去哪里招募足够的兵员?招募一群老弱病残去对抗大鬼国的铁骑吗?!”

李正也是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那也比抽调地方军要好!倘若地方军抽调之后,后方再生叛乱,难道要让圣上,调动京城禁卫前去平叛吗?!”

“你!”

“好了!”

眼看二人就要在殿上吵得不可开交,梁帝终于出声,轻轻敲了敲御案。

一声轻响,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两个面红耳赤的重臣,瞬间噤声。

大殿之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梁帝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卓知平身上。

“卓相,你有何想法?”

卓知平躬身上前,姿态谦恭。

“回陛下,内患刚起,根基未稳,各地州府是否还有与大鬼国勾连之人,尚未可知。”

“此时调兵,的确风险太大,恐生祸端。”

他的话,等于直接宣判了萧定邦的提议死刑。

梁帝皱了皱眉,最后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

“你们二人,怎么想?”

“儿臣以为,卓相与李尚书所言有理,此时不宜调兵。”

苏承瑞与苏承明异口同声。

他们刚刚领了彻查地方的差事,正准备大干一场,扩充自己的腰包,哪里肯此时多此一举。

萧定邦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再说什么。

文臣反对,皇子也反对,他一个武将,孤掌难鸣。

“嗯。”

梁帝应了一声,脸上看不出喜怒。

“此事,容后再议。”

“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众人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了和心殿。

萧定邦走的时候,满脸愤懑,拂袖而去。

苏承瑞与苏承明对视一眼,各自心怀鬼胎,一言不发地离开。

很快,偌大的和心殿,又只剩下了梁帝一人。

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幅巨大的江山舆图之前。

殿外的阳光正好,却照不进他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

他的目光,越过富庶的南面,越过繁华的中原,最终,死死地钉在了北方。

钉在了那片广袤、苍凉,却又浸透了他无数心血与无奈的土地上。

脑海中,不自觉地,又想起了早年的某个夜晚。

想起了那个自己的老师,祁经亮在殿内对自己说的话。

“圣上远无太祖皇帝之魄力。”

梁帝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小院里静悄悄的。

只有风拂过桂花树梢,带下簌簌的碎金与冷香。

江明月靠在祖母沈婉凝的肩头,像一只终于归巢的倦鸟,卸下了所有的坚硬与锋芒,只剩下满身的柔软与依恋。

两人低声说着话,声音很轻,融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

苏承锦放轻了脚步,绕过月亮门。

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沈老夫人见他过来,那双饱经风霜的眼中溢出温和的笑意,朝他招了招手。

“祖母。”

苏承锦笑着上前,躬身行了一礼。

“过来,坐。”

老夫人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苏承锦的脸。

见他面色红润,眉宇间虽有几分懒散,却并无疲惫与阴霾,这才像是彻底放下了心。

“瘦了些,也精神了许多。”

江明月从祖母的肩膀上抬起头,不满地嘟起了嘴。

“祖母,我才是您亲孙女好不好!”

“您一见他,眼里就没我了。”

沈老夫人哈哈一笑,伸出手指,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这丫头,还吃起醋来了?”

她转头看向苏承锦,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换上了一抹洞悉世事的清明。

“明月把事情,都跟我说了。”

“接下来,圣上恐怕就要在朝中掀起一场大风暴了。”

苏承锦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借着景州之事,将父皇的目光从自己身上,转移到朝堂内部那些盘根错节的毒瘤上。

此举,既能让大梁朝堂从根子上清理一遍,也算是为天下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只是……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北方。

边关那边,真正的风暴,恐怕要乱起来了。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苏承锦没有提半句朝政,老夫人也没有再问。

有些事,点到为止,已是最大的默契。

眼见天色不早,苏承锦站起身。

“祖母,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您多保重身体。”

江明月也跟着站了起来,扶着老夫人,柔声作别。

两人并肩走出小院,一路无话。

直到王府那扇朱红色的厚重府门前,江明月才停下脚步。

她看着门外那熟悉的街道,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

她不断回头,望向院内深处,似乎想将这里的每一寸光景都刻在心里。

苏承锦看着她这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忽然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手感温润,细腻如玉。

“我又没要求你跟我回府。”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跟着我出来干什么?”

江明月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拍开他的手,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哪有成婚不足一月,就独自回娘家住的道理!”

苏承锦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在我这,没有那么多道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